作者/杨守森
那是一个落叶褪尽、生机黯然的季节,那是一个长空里挥洒着悲凉的季节。
那是一个阴冷的早晨,王万森老师一大早打来电话,告诉我这一个噩耗:冯中一老师去世了。同许多人一样,我当时几乎被惊呆了。我不敢相信这一事实,因为就在前一天,我还在中文系办公室里见到过先生,他还与我谈了有关民主党派工作方面的话。
我匆匆赶往先生家,来到门口,犹豫了好长时间没有敲门,疑心是不是听错了王老师传来的消息。又有闻讯者赶来了,一道进去后得知:先生是在深夜伏案写一篇文章时,突然昏倒后就再也没有醒来。在此后的几天里,我进入了一种麻木状态:从跑照相馆放大遗照,到守灵,到去粟山殡仪馆的路上,我没有流过一滴眼泪。在我心目中,先生没有离去,像冯先生这样的好人,也决不可能离去。一直到吊唁厅门口,当我看见中文系全体学生敬献的那幅“冯爷爷千古”的挽联时,我才真正意识到,冯中一先生,我的恩师,与我们永别了!我终于从麻木中醒来,心灵颤抖着,泪水涌流而出。
回想起来,冯先生是影响我人生的恩师之一。大约在念初中时,我就从乡间的一些文学爱好者那儿,闻知了冯先生的大名,知道冯先生是山东诗歌理论界的权威,并且从他们那里借阅过先生早期的《诗歌漫谈》《学诗散记》等著作。正是冯先生的这些著作,在我青少年时代,心灵中最早播下了圣洁的诗的种子。当时,我怎么也没有想到,多少年之后,先生竟会成为我耳提面命的恩师,我竟会直接得到先生的扶持与栽培。
一九七八年初春,我有幸接到了“山东师范学院”的高考录取通知书。当时,“身为低贱”却又“心比天高”的我,欣喜之余,为只考取了“学院”而没能考取“大学”而有所遗憾。来学院报到之后,当得知心仪已久的冯先生就是所在中文系的老师时,顿然化遗憾为惊喜,私忖有冯先生这样的著名学者在,这“学院”肯定不在“大学”之下了。
也许正是先生的潜在影响有关,读大学后,我几乎把全部精力都投入到了诗歌的学习与写作,上课之余,几乎借阅了当时图书馆内能够借到的国内外的全部诗集,然后便是疯狂地写诗,然后便一次次地送到冯先生的案头。至今,我仍保存着一些学生时代,那些冯先生写满眉批、总批的诗稿。每当看到这些诗稿,我都脸红半天,想不出当年的冯先生何以有耐性为学生不成样子的“作品”进行严肃认真地批改的。同时更为冯先生诲人不倦的“师道”感动不已。冯先生当然深知:处于求知与上进亢奋期的年轻人,是多么渴望老师的关怀与鼓励。
人的一生,有许多难以说清的机遇与巧合,有时候,这些机遇与巧合,能成全一个人,也可能毁掉一个人。在我人生的旅途上,我与冯先生的相遇,当然属于前者。不仅天赐良机,时值盛年的冯先生为我们班主讲了写作课,更为巧合的是,几年之后,德高望重的冯先生,亲自担任了我大学毕业论文的指导老师。正是在冯先生的悉心指导下,我初步懂得了学术研究的意义与奥妙。
后来,论文几经修改之后,先生又亲自推荐给学报发表。这对于我后来走上学术道路,无疑是至关重要的第一步。毕业留校,我虽然不属先生所在的教研室,先生也没明确指导我的责任,但先生却一直关心着我的成长,不断交给我写作的题目。有一次,先生竟一下子布置我写了四篇诗评,然后指导我反复修改,然后亲笔写信,推荐给有关报刊发表。先生性格内向,处事谨慎,但在关键时刻,却能不避风险,敢于主持正义。让我后来人生道路上的某一关口,没经受坎坷。
先生为人宽厚,是公认的长者,不论什么事情,从不强加于人。先生重要的社会工作之一是山东省民主促进会副主委,先生很希望身边的学生能帮忙做些事情,但除了言谈话语中有此意愿之外,却从来没有正面提出过。先生的苦心可鉴:他是怕他的学生委屈从命。也许正是出于对先生由衷的崇敬,我这个党派意识比较淡漠的人,竟也追随先生,一度成为民主促进会的会员。
又是一年秋叶黄。转眼之间,先生离开我们一年多了,悲伤之情却仍不时涌动于心。每每念及先生,我总会想到,一定要像先生那样:老老实实做人,认认真真做事。这定然是先生在天之灵所期望的。
主编:墨白
审核:蓝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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