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讯员 子君
五月,粽子飘香的时节。一张竹叶,一把糯米,黏合着几千年的思念,折裹起江南的万般滋味。
五花肉粽软糯可口、肥而不腻;猪油豆沙粽个头小巧、甘甜如蜜;蛋黄鲜肉粽油润起沙、咸鲜丰厚;乌米粽沾染了南烛叶的香气,沁人心脾;蜜枣红豆粽里全是满满的幸福味道......江南的粽子大都身着纤长的青绿色竹叶,口味咸甜不一,而家乡的碱水粽却独树一帜。
很难确切地形容它的味道,没有馅儿,没有多余的东西,看似朴实无华,滋味却隽永悠长。
包碱水粽的粽叶叫“箬壳”,比普通竹叶宽大一些,表面分布着不规则的黄褐色豹纹状斑点。宁波碱水粽的前身就是灰汤粽,历史之久可以追溯到几千年前。粽子的身影最早出现在春秋战国时期,西晋的周处编撰的《风土记》中有记载:“用菰叶裹黍米,以淳浓灰汁煮之,令其烂熟。”
除了粽叶不同,宁波碱水粽在做之前还需将糯米用碱水浸泡一晚,隔天清晨糯米便由象牙白转为微微的姜黄色。捏起一张泡软抚平的箬壳,豹纹一面朝外,光面朝内,折出一个漏斗状的底部,舀入一勺糯米摁结实后再将多余的箬壳一折、一捏,打结扎好,一只饱满的三角塔状的粽子包好了。
母亲在世时,最拿手的就是做碱水白粽和豇豆粽,口感软糯又不失韧劲,完美得几乎无人能敌。虽已时隔多年,留在记忆里的画面依然那么清晰。每逢端午节临近,家里都会提前浸泡好豆子和糯米,按照惯例白粽和豆粽各占半壁江山。在包完一大堆饱满又棱角分明的三角粽后,母亲总不忘用箬笠壳的边角料给小小的我包上一串串如枇杷般个头的小粽子,让我又是惊奇又是欢喜。
夜色渐浓,大锅中次第码入一大堆玲珑秀气的粽子,而后加入足量的冷水,大火烧开,文火酣煮,开始水与火合力演奏的乐章。历经十几小时,笋壳的竹香和谷物的原香交织在一起,漫长的煲煮,让米粒与豆子彻底融为一体。
摒弃一切内馅的碱水白粽剥去豹纹般的外壳,光线下呈现出半透明的金黄色。从尖尖的长三角处夹上一段,沾点颗粒感明显的白砂糖,一口咬下,碱水糯米糅合着淡淡的林间气息在齿间来回辗转,特有的香气与甜蜜的白糖瞬间在舌尖弥漫、溶化。
我最爱的碱水豇豆粽又别有滋味。撕开黏黏的粽叶,镶嵌着黑色豆子的粽子内外呈现出诱人的焦糖色,散发出浓烈的清香,随着咬合肌的持续发力,新的味蕾被唤醒。沙软的豆子时不时越过韧劲十足而又黏糯的米粒在舌尖缠绵,成就出谷物的另一种风味。
母亲也曾为了消耗吃不完的粽子,换着花样用油煎,后来发现居然与古人在书中描述的不谋而合。清代顾仲教人烹的菜肴大多清淡雅致,唯独对油煎粽子颇为推崇。他在《小养录》中说,粽子蒸熟后可以剥出油煎,还称油煎者是“仙人之食”。为防止粘连,母亲用纱线将粽子分割成厚片,待油锅微微冒烟,开始文火炸制,至外皮两面收紧呈焦脆状。虽然香气扑鼻,粽子内部的韧性也得到再次提升,但口感终不如刚出锅时那样黏糯诱人。
华灯初上,盘中洒满白糖的粽子泛着诱人的光泽,一口咬下,舌尖泛起淡淡的碱水香。恍然间回到多年前的那个夜晚,昏暗的灯光下,年幼的我依偎在父亲怀里,看坐在圆桌前的母亲秀发轻垂,双手灵巧地翻飞着,小竹匾上的粽子渐渐堆叠.....宁静的夜里,偶尔有轻风掠过窗台,粽香带着温软的气息飘散在家里的每个角落......
我们时常会留恋一种味道,其实是留恋味道里的人和事。想到如今世间纵有万千滋味,却再也尝不到母亲的味道了,一口粽子登时就滞在了心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