潮新闻 记者 陈宁

顾方舟。图源：中国科学家博物馆

也许很少有人熟悉顾方舟这个名字，但是与我国病毒学发展息息相关的“小糖丸”，却是几代人的记忆。

6月16日，是顾方舟诞辰97周年的日子。

这位出生于1926年的医学科学家，是浙江宁波人，曾被授予“人民科学家”国家荣誉称号，对脊髓灰质炎的预防及控制进行了长达42年的研究，是我国组织培养口服活疫苗开拓者之一。1958年，他在我国首次分离出“脊灰”病毒，为免疫方案的制定提供了科学依据。

距离顾方舟逝世已过去4年。今天，依然有不少网友表达对他的怀念——谢谢您给了我们生命中“最甜最甜的糖”！

“糖丸爷爷”为什么值得我们怀念？我们再次走进他那不平凡的一生。

为了千万孩子，“咬紧了牙关干”

顾方舟的名字会与孩子们联系在一起，是因为一种顽劣的疾病——小儿麻痹症，一种严重威胁儿童健康的急性传染病。

上世纪50年代，小儿麻痹症在国内爆发，病毒从江苏南通逐渐蔓延至全国各地，随后迅速蔓延，青岛、上海、济宁、南宁……脊髓灰质炎的罹患者基本是儿童，既无药可医，又没有预防办法。

一时间，全国闻之恐慌。

1957年春，原卫生部副部长崔义田亲自找顾方舟谈话，把这个艰巨的任务交给了顾方舟。担此重任时，他年仅31岁。

临危受命的顾方舟调查了国内几个地区脊髓灰白质炎患者的粪便标本，分离出脊髓灰质炎病毒并成功定型，并发表了《上海市脊髓灰质炎病毒的分离与定型》。这项研究，是我国首次用猴肾组织培养技术分离出病毒，并用病原学和血清学的方法证明了I型为主的脊灰流行。

以此研究为标志，顾方舟打响了攻克脊灰的第一战。

1959年3月，卫生部决定派顾方舟等人到苏联考察脊灰疫苗的生产工艺。

当时，美国和苏联均研制出了脊髓灰质炎疫苗，疫苗分为活疫苗和死疫苗两种。疫苗安全、低效、昂贵，活疫苗便宜、高效但安全性仍有疑问。

一时间，“死”“活”疫苗两派各持己见，争执不下，更没有人能解答中国要选择哪一条疫苗路线。

但是顾方舟结合当时的中国国情，给出了自己的判断——若决定用死疫苗，虽可以直接投入生产使用，但国内无力生产；若决定用活疫苗，成本只有死疫苗的千分之一，但得回国做有效性和安全性的研究。他果断建议：我国不能走死疫苗路线，要走活疫苗路线。

不久，卫生部采纳了顾方舟的建议。1959年12月，经卫生部批准，中国医学科学院与在北京卫生部生物制品研究所协商，成立脊灰活疫苗研究协作组，顾方舟担任组长，进行脊髓灰质炎疫苗的研究工作。

1959年，我国脊灰疫苗生产基地在昆明设立。不久后，为了毕生的科研事业，顾方舟举家迁往昆明，他曾这样回忆道：“那段时期真是太艰苦了，可是大家在那个时候确实是勒紧了裤带，咬紧了牙关干。”

1961年，顾方舟与长子顾小东。图源：中国科学家博物馆

不顾危险，喝下第一瓶疫苗溶液

2018年5月，商务印书馆出版了顾方舟的口述史《一生一事》，是他对自己一生的回顾。斯人已逝，但《一生一事》封面上的几行短句，成为顾方舟留给人们的寄语——

“健康对于生命，犹如空气对于飞鸟。有了空气，鸟儿才能展翅飞翔。珍惜生命，爱护健康。”

顾方舟的一生，的确如同这本书的书名一样。他以常人难以想象的毅力和勇气，一生只干一件事。

有一个至今被网友们不断提及的故事：以身试药。

1960年春节前夕，由顾方舟率领的试生产小组，在北京生物制品研究所生产出了中国第一批500万人份“脊灰”减毒活疫苗。

在一期阶段，顾方舟和同事们决定自己先试用。他冒着可能瘫痪的危险，喝下了第一瓶疫苗溶液。

一周过去了，顾方舟没有任何不适。

然而，他依然面临着一个一直担忧的问题——成人本身大多就对脊灰病毒有免疫力，必须证明这疫苗对小孩也安全才行。那么，找谁的孩子试验呢？又有谁愿意把孩子留给顾方舟做试验呢？

望着已经进展至此的科研，他咬了咬牙，做出了一个惊人的决定：拿自己刚满月的儿子做试验。

在他的感召之下，同事们也纷纷给自己的孩子服用了疫苗。测试期慢慢过去了。面对着孩子们的笑脸，顾方舟和同事们喜极而泣。

有人这样评价，这些初为人父母的年轻人，用一种看似残酷的执着，表达着对国家、对人民、对科学的爱。

顾方舟的疫苗经过了Ⅰ、Ⅱ、Ⅲ期临床试验，Ⅲ期临床试验的圆满成功，表明顾方舟研究的疫苗可以投入生产、给全国儿童服用了。

在液体活疫苗成功后，顾方舟又想到，为什么不能把疫苗做成糖丸呢？经过一年多的研究测试，顾方舟等人终于成功研制出了糖丸疫苗，并通过了科学的检验。很快，闻名于世的脊灰糖丸疫苗问世了。

糖丸疫苗迅速扑向祖国的每一个角落。1965年，全国农村逐步推广疫苗,从此脊髓灰质炎发病率明显下降。1978年我国开始实行计划免疫,病例数继续呈波浪形下降。

就这样，一颗小小的白色糖丸成了许多孩子的童年记忆，“糖丸爷爷”的称号也由此而来。

此后，顾方舟继续从事着脊髓灰质炎的研究。1981年起，他从“脊灰”病毒单克隆抗体杂交瘤技术入手研究。1982年，他研制成功“脊灰”单克隆抗体试剂盒，在“脊灰”病毒单克隆抗体杂交瘤技术上取得成功，并建立起三个血清型、一整套“脊灰”单抗。

顾方舟（中）访问宁波大学医学院。宁波大学供图

“听说我从浙江来，他就表现得非常客气”

2019年1月2日，顾方舟平静地离开人世，享年92岁。

4年前，记者曾找到几位与顾方舟有过交集的科研人员，在他们的描述中，“看见”了一位和蔼谦逊，对家乡怀着深厚情谊的老者。

顾方舟曾与宁波大学医学院结下渊源。

据1998年6月9日《浙江日报》报道：当年6月6日，宁波大学医学院宣告成立。病理学博士导师章锁江担任院长，原中国医学科学院和中国协和医科大学校长顾方舟、上海医科大学校长姚泰、原浙江医科大学校长郑树担任顾问。

顾方舟曾先后两次到过宁波大学医学院。宁波大学医学部研究员周文华曾向记者回忆当时顾方舟教授到宁波时的情况：

“1998年6月6日，宁大医学院成立，顾教授受聘成为我们医学院的医学教育顾问，他来参加我们的学院成立典礼。在宁波停留的几天里，顾教授为人非常和善，对宁波大学医学院非常重视，给我们提了许多有用的建议。”

周文华记得，顾方舟的一个思路令创办初期的宁大医学院获益匪浅。“当时，顾教授为中国医学科学院、中国协和医科大学原院校长，中国协和医科大学是临床八年制，一届只招生60人左右。”根据他的建议，宁大医学院学习了中国协和医科大学的科室设置，定下了发展目标——建设一个像协和医科大学一样“小而美”的医学院。

为人和善的顾方舟也给丽水学院医学院执行院长吴松泉留下了深刻印象。吴松泉曾于上世纪90年代赴中国协和医科大学学习，在那里他遇到了顾方舟。“顾教授为人很和蔼，他生于宁波，听说我从浙江来，他就表现得非常客气。”

吴松泉临近毕业时，将自己的毕业论文送给顾方舟指导，已经退休的顾教授欣然答应。1998年，两人合作署名的论文《HIV感染与硒衰竭》发表在《微生物学免疫学进展》杂志上。

顾方舟对于培养医学人才的重视程度，在《一生一事》中曾有记载，他说：“我们是发展中国家，经济又比较落后，这么庞大的人口，没有一套办法是不行的，疫苗当然很重要，但光有疫苗还不够，还要培训一批防疫人员。”

（部分内容据人民日报、中国科学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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