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方水土一方人
佛与众生千百年来生生不息
佛佑芸芸众生
经年累月地注视着人们耕耘与收获
欢喜和忧愁
五代千佛岩
发愿:求真溯源,跋涉天地
平生第一次和石刻亲密接触,已是20世纪80年代初的事了。记得我们从成都出发,经过蜿蜒起伏的老成渝路,费时一天才抵达大足宝顶山,那时拍摄只为一时兴起,也不知所拍对象为何方神圣。
不曾想,这却为我二十多年后系统地拍摄石窟造像埋下伏笔。石刻造像的精美绝伦,佛菩萨威仪中的慈眉善目,给我留下了深深的印象。
唐代佛龛群
2005年一次行走乡间古道的探寻之旅,却使我豁然洞开:荒山草丛中,一龛长满苔藓的古代石刻造像吸引了我,石像虽风化残损,但慈祥的微笑隐约可辨,石板路上积水的马蹄印似乎在诉说佛与众生的千年故事,霎时万籁俱寂,似闻梵音,犹如一阵清新的风吹过,灵动山间,就此萌发探寻拍摄古代石窟的念想。
唐代佛道石窟
醉心于石刻上千年风蚀的道道石纹和斑斑石花,摩崖石刻上残存的朱砂、石青等矿物质颜料历经岁月洗礼后的迷人光彩,盘根错节的古树和慈眉善目的菩萨一同呼吸旷野的清新空气;特别是那些石刻造像穿过浩瀚历史风尘的端庄静穆神态,千年不变,使人着迷。
由此,我开始系统研究拍摄巴蜀石窟,经年累月地翻山越岭,行走于巴蜀大地。遍访西南石窟造像后,进而生发求真溯源的愿望,追寻佛教石窟传播的步步佛迹。
唐代释迦牟尼涅槃图
追寻:发轫西域,留香巴蜀
自公元前3世纪古印度孔雀王朝阿育王奉佛教为国教后,公元1世纪印度逐渐有佛像创作。敦煌莫高窟第323窟北壁有初唐所绘张骞出使西域之图,印证佛教传入中国系始于汉代张骞出使西域求取佛法这一说法不诬。
以鸠摩罗什为代表的高僧在北方大量译经传道,得到皇家王室的大力支持和倡导,一时中土大地上,高僧大德矢志弘法,晨钟暮鼓不绝于耳,石窟开凿造像也如火如荼地展开。
明代佛道龛
从新疆克孜尔石窟、库木吐拉石窟开始,沿河西走廊的敦煌莫高窟、榆林窟、天梯山石窟、炳灵寺石窟、麦积山石窟、固原须弥山石窟,再由陕北到中原腹地,一路绽放出云冈石窟、龙门石窟、天龙山石窟、响堂山石窟这样的朵朵莲花。然而,北方战乱却中断了石窟开凿的漫漫“花季”。
柳暗花明,唐朝皇帝两度入蜀避祸,石窟艺术的火种接踵而至,由广元千佛崖、皇泽寺,巴中南龛、水宁寺,到邛崃、蒲江、丹棱、夹江至乐山大佛,再到安岳卧佛沟、华严洞,大足宝顶山、北山石窟,巴蜀大地俨然成为中国石窟这部史书的后半卷,石窟造像艺术达到鼎盛时期。
唐代释迦佛窟
纵观石刻发展的历史,北魏和唐代是中国石窟开凿的两次鼎盛时期,沿着丝绸之路和江河古道,石窟凿造的薪火,渐次在古称西域的新疆、甘肃河西走廊、中原黄河流域和巴蜀大地传播。
魏晋时代以云冈石窟为代表的早期石窟,因明显受印度犍陀罗等艺术形式的影响,石窟造像多呈现“胡貌梵相”,融汇北魏文化的“云冈模式”和“瘦骨清像”风格影响中原并反哺河西走廊。
唐代药师佛龛
龙门石窟及其后的隋唐石窟,更具印度和中国文化融合的特点,形制以大像窟、佛殿窟、塔庙窟和少量禅窟为主,多三世佛、释迦、交脚弥勒、千佛、思维像等,稍晚开七佛、无量寿、倚坐弥勒、观世音和骑象普贤像;唐宋晚期的石窟代表安岳、大足石刻,汲取前期石窟艺术精华,形成鲜明的本土化特色。
此时石窟形制仍盛行大像窟、佛殿窟,摹拟地上佛殿,出现许多道教、儒教,以至儒释道三教合一龛,造像除释迦外,阿弥陀、弥勒、药师等净土和观世音造像等等渐渐复杂,地藏、密教形象风行。
宋代文殊师利窟
留影:佛即众生,众生即佛
我最初拍摄石窟,皆为石窟造像的艺术之美所感召,每每动情于石刻造像穿越千年的岁月沧桑。因而,刚拍摄石窟的那两年,仅仅把镜头对准佛像。
但是,时常在巴山蜀水的乡间看到那些虔诚的人们,他们的劳动生活融入这些古老造像环境之中,与这些石窟佛像可说是生息与共,那些佛与众生自然融洽的生活场景逐渐打动了我。
唐代小佛龛
然而眼前这些延续千百年的人与佛的自然生活状态,正在消逝。事实上,北方的佛教石窟地区已经难以再见到人与佛之间的活态生活场景,巴蜀地区的留存实属幸运。
为此,我在继续拍摄石窟造像本身之余,开始越来越多地把镜头聚焦到生活在石窟附近的人们,如此,石窟造像渐渐成了我拍摄的背景,百姓生活成了我拍摄的主体。
唐代释迦说法龛
这些年来的拍摄,看到那些因为种种原因被改变被破坏的石窟造像,有惋惜也有愤怒。更多的时候我选择客观如实地记录,以我所能,把历史的东西交给历史。
或许有的人不太能理解,为什么花这么多时间精力去做这件事,但自觉这十年是我人生中最有意义的时段。石窟终究都会有风化入灭的时候,我们的后人,也许不只是要看标本式的石窟造像图片,或者去博物馆的射灯下,看那些幸存的冷冰冰的造像,我想,他们还想知道石窟文化得以延续千百年的文化土壤。
唐代佛龛群
心灵的崇敬,并非宗教的崇拜,而是对人类文化和文明的虔诚。在人类文明的衍化进程中,信仰与宗教意味的创造,不仅是人类文明的起源,更是社会文明发展的重要推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