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张年代久远的黑白照片里，一位年轻姑娘身着制服，从火车头车窗里探出身来，表情坚定，目光深远。车窗下是一面锦旗，上写“妇女的火车头”，这是新中国第一位女火车司机、全国劳动模范田桂英老人最喜欢的一张照片。

男同志能干的活我也能干

上世纪30年代，田桂英出生在大连旅顺一个贫苦的渔民家庭，生活的磨砺，练就了她坚韧、独立、百折不挠的性格。

新中国成立后，田桂英有了一份不错的工作——到大连机务段食堂发饭票。食堂每个月给她的“薪酬”是25公斤高粱、十几元工资，每天中午还有一顿高粱米干饭，这让从小吃不饱穿不暖的田桂英十分满足。

闲暇时间，田桂英参加了机务段组织的夜校学习，她如饥似渴地从书本上汲取知识，思想也渐渐发生变化，不再是过去那个“什么都不懂”的小姑娘。看着自己的国家一天一个样，社会日新月异地变化，年纪轻轻的田桂英暗下决心要为国家做点什么。

于是，她干起活来总是抢在前面，浑身就像有使不完的劲，甚至还和男职工比着干。可是田桂英并不满足，她又向机务段段长提出学技术的请求。她说：“只要能学技术，让我干什么都行，男同志能干的活我也能干。”看她态度如此坚决，段长便把她派到了轻油车库，让她学开轻油车。

1948年5月13日，田桂英光荣地加入了中国共产党，第二年就被评为旅大市（现大连市）一等劳动模范。

新中国第一位女火车司机

在机务段工作的时间里，田桂英在职工俱乐部里看过一张照片，上面是一位前苏联女火车司机，威风凛凛，让她很是羡慕。她心想，如果有一天自己也能开火车该多好。机务段的段长李索夫是前苏联人，他也认为，前苏联都有女火车司机，中国为啥不能有？

不久，一个让田桂英兴奋不已的消息传来，国家要在大连机务段培养新中国第一批女火车司机。

田桂英兴高采烈地回家与父母商量报名事宜，却被泼了一盆冷水：“火车司机又累又危险，那根本不是女孩儿家干的活。”身边的亲戚朋友们知道后也开始说闲话：“她能开动火车？那要男人干什么？”“女人不在家里守妇道，去开什么火车，太不像话了！”

一时间，各种闲言碎语扑面而来，田桂英陷入两难局面。经过认真思考，19岁的田桂英不顾父母反对，填写了女火车司机培训班报名表。

通过层层严格挑选，田桂英和其他8名姐妹最终被安排参加岗前培训。当时，火车全是蒸汽机车，要烧煤。田桂英和其他几个姐妹们上课的第一天就是练习投煤炭。一锹煤七八斤，15分钟要投280锹。3天后，几个如花似玉的姑娘一个个累得直不起腰来。田桂英咬紧牙关，劝慰姐妹们说：“万事开头难，挺过这关，胜利就在眼前。”于是，9个平均年龄20岁的姑娘互相鼓励着，挽起袖子苦练，一练就是3个月。

“投煤关”过去了，又很快迎来了新挑战——学习机车构造技术原理和制动机理论。这对于田桂英来说就更难了，和她同时进入培训班的姐妹们，文化程度最高的只读到小学6年级。老师只好在黑板上画图表，照图讲解，由易到难手把手地教。

开弓没有回头箭，既然下决心干，就得干出样来。为了记住这些机车构造，田桂英盯着图纸反复辨认，一遍不行，再来一遍。每天晚上回到宿舍，姐妹们七嘴八舌地讨论，直到完全弄懂当天的培训内容才睡觉。晚上熄灯后，田桂英还经常打着手电筒在被窝里看书。

实习期结束后，1950年2月25日，大连铁路局机务处举行了一次严格的考试。凭着刻苦钻研的毅力，田桂英以第一名的优异成绩闯过了理论考试这一关，被任命为司机长。

一生得到的远比付出的多

在新中国成立后的第一个“三八”妇女节，大连铁路局局长亲自给田桂英等3人颁发了火车司机证书，新中国的女火车司机诞生了，田桂英所在的车队被铁道部命名为“三八”女子机车包乘组。

1950年3月8日17时30分，一列由田桂英等3位姑娘组成的“三八”机车组，从大连开往旅顺，她们兴奋地驾驶着“三八”号机车开出大连火车站——身穿崭新工作服的田桂英从机车车窗探出半个身子，车窗下挂着一副百姓送给他们的彩旗——“妇女的火车头”。“那一天太隆重了，我一生都忘不了。欢送的人们送上了锦旗，我的眼泪总也止不住，激动得连路都不会走了。”对于当时的情景，田桂英仍记忆犹新。

第二天《人民日报》第3版上，一则标题为“人民铁道上的创举！大连女司机田桂英等，开始驾驶三八号机车”的新闻轰动了全国。一个20来岁的小姑娘却成为了首位女火车司机，在当年真算得上一条能炸开锅的新闻。人们争相到大连火车站看热闹，一睹新中国首位女火车司机出车的风采。

外界的掌声和议论，并未打乱田桂英进取的步伐。她沉下心来，立志一定要当好“妇女的火车头”。自1950年3月到8月末，“三八”号机车组安全行驶3万公里，从未发生任何事故，节省煤炭50多吨。

1951年，由舒绣文、孙道临等人主演的电影《女司机》在全国上映。这部以田桂英为原型的电影引发了女青年们对择业报国的思考，很多以前不曾出现妇女身影的岗位，都陆续看到了“妇女能顶半边天”的景象。从此，田桂英的名字传遍了大江南北，成为当时无数女青年的偶像。

这一年的“五一”劳动节，田桂英被选为出席东北铁路第二届劳模大会的代表。田桂英机车组驾驶着“三八”号机车，载着参加劳模会的代表们，安全到达了哈尔滨，沿途受到各地群众的欢迎。会上，田桂英光荣地当选为一等劳动模范。同年，田桂英作为东北铁路工人代表，被送到北京参加全国工农兵劳动模范代表大会。来自全国各地的劳模代表聚集在中南海怀仁堂，田桂英被安排向毛主席献旗，受到毛主席的亲切接见。主席亲切勉励她要做好工作。

更让田桂英没想到的是，第二年，她作为列席代表，来到北京参加全国政协会议，再次见到了毛主席。“主席接见我们时，别人介绍我是开火车的田桂英。主席问我，你能开火车吗。我心里就想，主席您怎么还不相信我能开火车呢？”这次和主席握手时，田桂英特意使了点劲，毛主席笑着说道：“你还真有一点力气。”

一生受毛主席两次接见的人少之又少，田桂英身上多了一圈荣誉的光环。但这个光环丝毫没有成为她骄傲的资本，她更加敬业，担任机长3年时间内行驶20多万公里，从未发生一起事故。1952年，田桂英被组织送到辽宁省工农速成中学学习，随后考入唐山铁道学校机械系，学习蒸汽机车理论，于1960年毕业后到沈阳铁路局机务处成为了一名工程师。党的十一届三中全会后，田桂英又来到沈阳铁路局工程处工会任女工科副科长。

1985年，55岁的田桂英从沈阳铁路局离休了。可她并没有离开她深深热爱的事业，经常应邀到工厂、学校，给工人和学生讲革命传统，经常与20多位离退休劳模一起，义务维护沈阳北运河的卫生。她总是谦虚地说：“我一生得到的远比自己付出的多。我有今天，只不过是刚刚解放了，在那个特殊的年代、特殊的情况下，机遇把我推上去了，我做的那点工作不值得一提。”

田桂英始终心系我国铁路事业。2007年，铁路第六次大提速，田桂英还忍不住买票坐了一趟和谐号“动车组”。在整洁明亮的车厢内，她感慨道：“刚解放时火车条件简陋，冬冷夏热，驾驶室连速度表都没有，完全靠经验驾驶。如今，动车舒适又快捷，几十年的变化真是翻天覆地。”

短评

铁姑娘的传奇人生

谈起昔日渔家女变成新中国第一位女火车司机、沈阳铁路局第一位女工程师的往事，田桂英总是谦虚地说，自己做的事不值一提，只是特殊时代下的个人机遇。或许，命是弱者的借口，运是强者的谦辞。唯有自强自立、不畏艰难的奋斗精神，以及追求独立自由的心灵，才能扼住命运的咽喉，改变自身的命运轨迹。

田桂英，这位生于上世纪30年代的女性，面对当时社会根深蒂固的封建观念，敢于跳脱出来迎难而上，用自己的行动追求理想，其行为影响了成千上万的女青年，也开辟了新中国第一代妇女参加工作的新途径，她的事迹不仅是传奇，同时也是无数新时代奋斗者最好的行动参考。张雨涵

本文图片由 于倩 焦元 提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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