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夏的南京城，消费氛围随着天气的升温愈发火热。商场内、街区间、景点里，处处可见男女老少出游欢聚。然而，热闹与繁华并不属于同在老城区的湖南路。作为首批全国“百城万店无假货”活动示范街，1997年，湖南路在全国首先提出了“不满意就退货”的社会公开承诺，日均人流量达20万人次，享誉全国。可如今的湖南路早已是一派凋敝，商铺闭门歇业的冷清景象随处可见。昔日的全国示范商业街区何以遭遇如此困局？未来又该如何实现涅槃重生？江苏经济报记者近日对湖南路进行了调查走访。
困之局：
昔日“网红”成今日“弃子”
作为南京鼓楼区商业版图的重要“连廊”，湖南路曾经也是烟火升腾、人声鼎沸。在无数80、90后南京市民心中，下班后或者周末时约上三五好友一起来湖南路边逛边吃，几乎是每周雷打不动的“固定节目”。无论是美食飘香的狮子桥、写满青春故事的马台街，还是五彩斑斓的灯光艺术隧道，都承载着一代人的美好回忆。鼎盛时期，苏宁电器、太平洋百货、苏宁环球购物中心、八佰伴等大型购物中心相继开业，更是推动湖南路的商业体量与繁华程度直逼新街口。
然而，这样的繁华已成过去时，作为湖南路商圈核心的狮子桥商业街，也无可避免地跌入“落寞”的境地。6月4日和10日，趁着周末，记者两度来到湖南路进行探访。然而，从狮子桥标志性的石牌坊步入街区，空荡的路面、稀少的人流以及沿线众多倒闭空置的店铺……展现在记者眼前的是一派凋敝景象。在一条小巷内，记者发现，沿线十余家餐饮商户竟只剩一家还在勉强维持经营，并且店内只有寥寥两位食客。店老板坐在一旁百无聊赖，眼神里更多的是对店铺未来的迷茫。“现在几乎没人会到这个地方来，我们也时常对别处加盟店的生意感到眼红，但是没有办法。”沿街一间商铺的店员向记者诉苦。
“以前每到周末的时候，这条路都能被从各地来玩的游客堵得水泄不通，公交车都不给驶入。”谈及湖南路的今昔对比，在此间居住了二十余年的张阿姨惋惜不已。 “前些年，在其他区域都在努力让步行街吸引人气的时候，这里却没有作为，等到整个城市的商业布局已经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再想追赶已经来不及了。”
困之因：
规划与氛围皆失让人气难聚
一直以来，不少人将湖南路的衰败归咎于鼓楼在商业发展方面的短板。然而，据南京市鼓楼区统计局数据，2022年，鼓楼区全口径社会消费品零售总额达到1149.2亿元，总量位列全市第一，且同比增长了1.7%。其实，在鼓楼区，也不乏烟火气旺盛的区域。同样在湖南路街道，两个月前才正式亮相的金银街国际青年艺术街区已成为年轻人新的打卡地。在这条200米长的街区里，16个售卖咖啡、啤酒、文创、特色美食的彩色集装箱整齐排列，吸引行人纷纷驻足。街区还推出“三平方艺术空间”互动展、周末民谣音乐会、咖啡市集等创意满满的活动，让老城区的小巷聚满了活力与人气。而在不远处的南艺后街，艺术展馆、文创市集、文艺派对与城市烟火气的融合，让艺术走进了日常生活，也让其成为深受年轻人喜爱的网红打卡地，并于2022年成功入选省级文旅休闲街区和省级夜间文旅消费集聚区。
有着如此之多的成功案例，为何偏偏湖南路自己的商业就难觅生机？这其中诚然有地下管线迁移、拆迁工程以及城市交通等复杂因素的制约以及地下商业街项目方资金链断裂等客观事实的影响，然而，后天规划与商业氛围营造工作的缺失，或许才是造成湖南路现状更加直接的原因。“没有人对这里步行街的招商做系统的规划，谁给钱谁就能来，造成现在街道两旁的很多店铺都给人一种不正规的感觉。”面对家门口这条老街的衰败，张阿姨痛心地说。
湖南路的招商究竟出了什么问题？在街边，记者看到大门紧锁的狮子桥商业街夜市招商中心。通过玻璃门上张贴的招商热线，记者联系到招商中心的负责人马先生。“目前整体的商业环境有所好转，但要想回到以前的水平，还有着不小的距离。”面对记者，马先生似乎显得有苦难言。他表示，身为招商部门，他们也承担着对外发布招商信息、对内进行规划定位以及对接品牌入驻的职责，然而，单靠自身的力量还是十分有限的。“你没有发现，现在的街道显得过于干净了吗？店铺在门头以及亮化方面的设计也少之又少。其实，由于鼓楼当地政府部门更介意噪声、污染等因素，这里根本没有夜市。我们也曾做过不少努力，但在很多合作层面还是无法达成共识。”马先生坦言，希望未来在商业氛围的营造方面，政府有关部门能出面与商户配合，在合理的区间内放宽一些城市管理的政策，共同为湖南路烟火气的回归出一把力。
困之变：
街区重生更加考验精细管理
记者注意到，在2020年9月召开的南京金洽会鼓楼区专场活动中，鼓楼区相关负责人便对备受关注的湖南路商圈改造项目进行了推介。按照当时的介绍，未来将在湖南路商圈周边打造聚焦高端商务和现代商贸业的核心片区、挖掘南京地方特色菜及老字号美食品牌的狮子桥特色餐饮片区等融合商务、餐饮、休闲、文旅等业态的五大片区。这样的愿景能否实现？未来，湖南路的发展转型之路又在哪里？
5月30日，省商务厅召开消费促进工作专家咨询会，并聘请省餐饮协会会长于学荣为消费促进工作专家组成员。在接受记者采访时，于学荣表示，增加交通的便利性，是湖南路重现往日辉煌所面临的一大难题。而要想让人间烟火气重新回归，还需要从整体规划的角度创新发展，打响街区的特色化品牌。“一个良性运营的街区里，餐饮不应该是独立存在的，而要将其与商场、影院等其他更多体验式的商业业态融合，从文商旅融合的角度来推进整个商业网点的布局建设。”对此，他建议湖南路可对标夫子庙、老门东等成熟商业街区的模式，创新打造独具特色的美食街区，培育自身的核心竞争力。“20多年前，湖南路便是靠创新取胜。现在要想在重塑的商业格局下转型突破，办法依然是要创新。”于学荣说。
“作为南京市乃至江苏省行政职能的中心承载区域，鼓楼区有着自己相对严肃的定位与职责，因而可能对市容管理的尺度更严格。但是烟火气与规范化并非水火不容，其间一定有共存共赢的空间，这对政府的精细化管理能力是个考验。”身为传统商圈和步行街提档升级专家的仲量联行资深董事、南京战略顾问部总监王萌认为，湖南路要想实现涅槃重生，首先要在厘清街区现有空置载体产权关系这一前提制约条件下，科学地制定步行街整体功能定位和商铺载体的用途。“比如在经营方面给予商家适当自由度，让其用好用足产权范围之内空间的同时，在公共空间内划定一些特定区域设置外摆，是不是既保证了烟火气，也减少了市容环卫管理难度？抑或在业态方面增加一些例如文创、咖啡茶饮、集合店等更高级的玩法，是不是就有机会打造出鼓楼本地年轻人家门口的城市会客厅？”王萌告诉记者，湖南路的复兴不只是餐饮业的复兴，也不仅仅是对老字号的焕新升级，而是要从更好地满足当代人精神文化需求的角度，打造更时尚、更创新、更适合社交的场所，才能让步行街引得来人，也留得住人。“街区品牌的打造与商业氛围的培育是一个久久为功的过程，需要极度耐心和精细化的管理，超前谋划，科学决策。对湖南路而言，是努力恢复到过去夜市一条街的感觉，还是在现有存量的基础上进行迭代换血，对街区业态进行提档升级，都需要所在地政府组织进行科学的论证。”王萌说。
江苏经济报记者 周凯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