松风自度曲
王少陵
自从我七岁握毛笔起,书法就一直在我心中,地位崇高。
学习书法,首要是临帖,这已成为每个初学者的入门课。书法和绘画学习中的临和摹,就像学会家里的祖传手艺一样,道理很简单——为了传承。无论是对于立志的,还是懵懂的,长辈或私塾先生多会这么要求。
苏东坡《论书》
临帖看起来简单,做起来却是很难。自古以来,学习书法的要诀多受到人为限制,以至阻断;其次,也基于对学习书法的人要求很高的缘故。东晋女书法家卫铄就说:“自非通灵感物,不可与谈斯道矣。”她这话应该不是说着玩的。所以,后学只能面对冷冰冰的碑或帖,以及面对历代所传良莠不齐的“书论”。于是,分辨是非对错就成了关键。
白蕉先生就这样说过:“选帖这一件事,真好比婚姻一样,是件终身大事,选择对方应该自己拿主意。”
而对于初入门的孩子,想要理清这件事,恐怕是相当的难。所以,世世代代以来,书法的入门又是由不得孩子自己的。
雄关漫道真如铁,而今迈步从头越
当年的我,得到父亲递过来的一摞书及字帖,其中就有《曹全碑》和钟绍京的《灵飞经》。这两样宝贝,成为我孩时的最爱,并且一直影响着我的书法取向。真是知子莫若父,我是幸运的。
面前摆放一本“西施帖”,最好不要临出“效颦”的效果来;家里祖传做酒,就绝不能酿出醋。这是最基本要求。临帖最忌不知所以,依葫芦画瓢。若一如摹字,即使写得再像都难登高堂。要做到“是”,而非“似”。“是”为本质,“似”为表象。
有位智者说过:“人生旅途中,重要的是不断审视自己,而不是他人。”
有人临帖没几天,已觉碑帖不及自己,或耐不住寂寞。接下来就要创作、创新。以我的学书经历,并且仅能告诫自己的理由是:揠苗助长式的学习,只会写出“四不像”。
临王羲之书
欧阳询的书法,可谓继往开来,对后世产生了深远的影响,开唐代一脉书风之正气,成为学书人的典范。米芾的身上,就有他的影子。米芾对欧阳询很用功,可谓尽得其善。然而,又不乏对前辈的不恭之辞。这点,须仔细琢磨。以米芾的天资,这是他真正学透前人,取其“精华”去其“糟粕”之后的得意。拿出来显摆的是欧字上的‘毛刺’,而所掌握的一大把的“精华”,是不可以为人所道的。这些道理,如果独学一家,或泛学诸家都是不可能达到的。
米芾的高傲及对他人的不屑也在于此,这是他的天赋使然。
临 米芾《多景楼诗帖》
以我个人的理解,学习书法,应先走近古人,理解古人,还原古人,然后才能做你想做的自己。
强调一下,书法和毛笔字,并不一定是一回事。从历史的角度看,它们相互重叠的部分一直就很小。
有好学者问,为什么你总称自己在“做功课”,而不是写作品或创作呢?因为叫功课,可以时刻提醒自己有不足,促使自己不断地向古人学习。其次,我最不愿用的词就是“创作”。因为这在潜意识里,就已经将临和创截然分开来。如果拔高了调子来写不属于自己的东西,是很难受的。用平常心来写,不管写出的是什么,都是真实的。我认为,潜意识对人的影响是巨大的,有时可能是决定性的。
所以,钻研艺术,不仅要学哲学,更要学心理学。虽然哲学与心理学之间始终伴随着交叉。
黄山谷《题裴晋公书堂》
我就是在这种真实里敦促着自己一步一步往前走。
而这样的走法,注定旅途是漫长的。
我常提醒自己:做事有度,量力而行;不得贪胜,水到渠成;谋事在人,成事在天。倾泻情感而不造作,罕议技法而遵法度。
做事要有预判性,前瞻性。这是我对自己的要求。这在数学上叫建模,军事上叫沙盘。东汉马援“聚米为山谷,指画形势”,演绎军事以示帝。这在心理学上叫推理。做这件事的意义在于能够相当程度地“预见未来”,少走弯路。
曾有人问我,有没有遇到过理论高于“自身”实践的例子?说实在的,在我的人生经历中没有!因为,正确的理论只能来源于实践,一旦总结出来,应当是恰如其分的。照搬而出的理论,往往高于实践,或悖于实践。
又见白云
求索
那么,有没有低于实践的理论呢?不会的!按数学逻辑分析,这种可能性存在的概率为零。
在学习书法的几十年中,特别是近二十年的经历,使我学会了思考,学会了享受孤独,学会了与古人对话。而对话古人,乍听起来又是那么的不可思议。其实,当你做到了这一步,很多难题都可以迎刃而解。
山谷道人《谢檀敦信送柑子》
我属牛,从小就倔。凡认准的事,八匹马都拉不回,很固执。现在说得好听点,叫“执着”。
恩师黄惇先生于我这头犟牛,有这样的点评:“一个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的王少陵,一根筋地写字”;“他最用心的,是自己下功夫研究笔法问题”;“(他)特立独行,善于孤独和寂寞,这是我们现在大多数写字的做不到的。这一点,很难做到啊!”
感谢先生赠我雅号“小痴”,以应黄公望之号“大痴”。这让我想起一句古话:“痴人有痴福”。
【王少陵艺术简历】
1961年生于南京,祖籍上海龙华。字中和,号南山、砚田牛、小痴。因读到古人“学到知羞处,方知艺不精”句,遂又号“东关羞者”。师从南京艺术学院教授、博士生导师黄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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