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高考”记忆

文/周长行

上个世纪一九六二年夏天，笔者有过一次考取初中的经历。曾经让我百感交集的一次人生“定格”。终其一生，我只拥有这么一次所谓最高级别的“考试”。于我而言，它是“中考”，也是“高考”。初中毕业，正赶上那场“轰轰烈烈的运动”，我在求学无门的前提下，参军入伍，一走了之，从此，再与“考学”无缘。

“高考”那年我12岁，接到通知，我就按要求准备了一支当时盛行的可以吸墨的钢笔和一瓶墨水，削好几支铅笔，还有一本麦秸纸（纸上的麦秸清晰可见）练习簿，如期赶到汶上五中的考场。

爷爷奶奶，父亲母亲，并没把我的考试当成多大的事儿，他们照样去参加生产队劳动，自然也没有这嘱咐那叮咛，更没有送行一说。母亲给我洗了两个甜瓜，装了5个黑面火烧，又塞给我三毛钱，说了一句：“去考吧！”当时民风就是如此，家人出门就出门了，回家就回家了，地地道道的“来去自由”。因为都是这样，谁也没感到过不正常。

正值人欢马叫的“三夏”时节，12里路，中间有一个七八里路的大洼，我一点儿也没有害怕和寂寞的感觉，反而觉得到处都是如画般的风景，热火朝天的劳动场面，热闹与畅快，我还边走边唱胡乱学来的《打夯歌》。走着走着遇到三三两两赶考的学子，越聚越多，于是，我们就说说笑笑打打闹闹地一块儿进入校园，进入各自的考场。

如此魔幻岁月。六十多年了，那场考试就像在眼前。我第一次进入这样的考场，顿觉惊愕，新鲜，眼睛为之一亮，精神为之一振，似闻到一种类似蔷薇花的淡淡的幽香。主考官端坐于摞在一起的两把椅子上，一派高高在上，居高临下的架势。另有三四个考官，倒背着双手在课桌间转来转去。开考前的几分钟，主考官宣读了“考生须知”，声声震耳，字字入心。做梦也没想到那个主考官，成为我入校后的班主任。

正式考试时，考场静得掉根针都能听见。然而，室外突然乌云密布电闪雷鸣，一阵狂风呜呜地从窗户里灌进来。窗户都开着，每扇窗户被挂钩固定在一个铁环似的套套里，摇摇晃晃哐哐哐地响个不停。我的座位紧靠着窗户，疾风斜雨向我扑来，我本能般地赶紧用墨水瓶压住卷子，转身去关窗户，这时考官们也逐一将哐哐响的窗户关牢。这个过程大约三分钟。然而，主考官仍然端坐在两把椅子上，不肯擅离职守，但他却微笑着挥手示意，让我回到座位上去答题。

后来的事情证明，我关上了一扇窗，却也为自己打开了一道门。这场考试，考的是语文，作文题目是：《记一次有意义的活动》。我也不知道哪来顺手牵羊的灵感，毫不犹豫地就把刚才“挺身而出”关窗户的“活动”，依葫芦画瓢般地弄成了一篇作文。现炒现卖，“无缝接轨”，此作文写得很顺手，我还比较恰当地运用了五六个成语以显示我的博学多才，什么“鸦雀无声”啦，什么“说时迟，那时快”啦，什么“面不改色，气不喘”啦，什么“毅然决然”啦，等等。似乎不尽兴，我竟然把关窗户这点小事与黄继光堵枪眼、董存瑞炸碉堡的壮举联系起来了。如果现在还能找到这篇作文，让我再看一遍，我不知会为它的幼稚羞愧到何种地步呢？

然而，我的考试成绩还算不错，总分第七名，语文出乎意料地得了个满分，受到主考官（我的班主任吕纪文老师）的格外赏识。我一进校门，他就宣布让我当班长直至毕业。吕老师说，你知道吗周长行，当时站出来关窗户的就你一个考生呀，你好像压根儿就不在乎这场考试呀！难能可贵啊。吕老师尤其喜欢那篇作文，说我有写作天赋，多次鼓励我写实事说实话。幸运的是，他担任过我们一年半的语文老师，期间但凡他认为我“写了实事说了实话”的作文，都要在班上高声朗读一番。迄今为止，我还没听到过那么美妙的朗读之声。

也许经常受到这方面鼓励，也许是命运的安排，总之，从那时到如今，我每到拿笔写东西的时候，就会想到“写实事说实话”这句话儿。我在一次讲课时，还提炼出了另一句话：轮胎要有气儿，写作要有事儿！只要写实事儿，说实话儿，我就越写越来劲儿。

我也算没有辜负恩师的期待。几十年之后，我果真历练成长为一个“写实事说实话”的中国作家，我的八部纪实文学作品得以公开出版发行，《岩石岁月》《大京九》等作品荣获国家级大奖。

考试当前，有感而发，禁不住想起六十年前自己的这段经历，心中莫名地涌出了一股感恩恩师和享受“考试”的激情和感动……

（写于2022年6月9日全国高考行将结束时）

【作者简介】周长行（男），1949年2月出生于山东省汶上县南站镇黄南村。1969年2月参军入伍。1990年9月转业回地方供职于济宁电视台。系中国作家协会会员、资深记者、诗人。出版有长篇报告文学《鲲鹏腾飞的地方》、长篇传记文学《不醉不说 乔羽的大河之恋》《乔羽恋歌》《伟大的我们》《大浪淘金》等。曾主笔撰写中央电视台39集大型电视系列片《大京九》，其由铁道出版社出版发行的《大京九解说词》已被中国传媒大学作为正式教材使用。退休后，致力于网络文学的写作，以其接地气、独立特行的作品获得国内外读者好评如潮。“作品至上，读者至上，生活至上”的理念，正是他奋力笔耕下潜民间的动力和目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