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光地与索靖《出师颂》

李光地与索靖《出师颂》

王更红

中纪委官网日前报道了清代名臣李光地家规事迹,引起很大反响。李光地为康熙九年(1670年)进士,历任翰林编修、内阁学士、直隶巡抚、吏部尚书、文渊阁大学士等职,著名理学家。为官近五十年,政绩显著,康熙评价他“谨慎清勤,始终一节,学问渊博。”李光地不仅为官清正,且以家规正己谕后,惠泽流芳。李光地还是一位造诣极深的书法家,从存世极少的宣和本索靖《出师颂》真迹拓本之上有“光地”藏印,即可管窥。说明李光地不仅以索靖《出师颂》书法为楷模,同是《出师颂》爱国主义精神激励下所成长的一代贤臣。

2020年7月24日,由雨田影音创制并发表的《法书〈出师颂〉须滤清的几个问题》一文在人民日报人民号、今日头条、百度百家号发表。文章回顾了《出师颂》由四言骈文到传世书法的历史演绎。公元107年,东汉安帝刘祜时西灵羌大举入侵中原,河西再度报急,临朝辅政的太后邓绥以其兄邓骘为主帅,征西校尉任尚为副帅,率师五万前往平叛,为壮行色,安帝与太后亲率百官于长乐观为众将士送别,时东汉文学家史孝山为鼓舞士气创作了四言骈文《出师颂》,其中“西零不顺”句即指这次西羌反叛。邓骘军队在冀西平襄与贼寇激战,击敌数千,展示了中华民族大无畏的英雄气概。

冷兵器时代靠的是奋勇杀敌和驱除贼寇、还我河山的呐喊。文赋《出师颂》诞生一百八十年后,公元296年,西晋惠帝司马衷元康中期西羌再次大举进犯中原,而此间正值国内发生“八王之乱”,堪称内忧外患,国祚危在旦夕。时官尚书郎、驸马都尉、雁门和酒泉太守、出守西域的左卫将军索靖临危受命,率师出征迎击入侵之敌,与敌激战于甘肃通渭平襄一带。而此地正是当年汉军与西羌入侵者的战场所在地。

索靖,字幼安,乃西晋著名章草书法大家,系东汉草圣张芝(字伯英)之后,其祖母乃张芝之姐,故书法传承有序。因而清代书法家陈奕禧有“伯英只许幼安知”的诗作留世。战斗间隙,为激励将士们的斗志,索靖扬其所长,在军帐中用章草录写了史孝山文赋《出师颂》。索靖为国捐躯后(谥号“庄侯”),他的几个儿子亦相继为国捐躯,谱写了一首忠烈的英勇壮歌。正是《出师颂》弘扬的不屈不挠的民族精神成为中华民族自信的坚强基石,《出师颂》因此在书法史上享有崇高地位。

《晋书•索靖传》言:“靖草书绝世,学者如云,是知趣者皆然,全不用赏。” 索靖所处的历史时期正是章草书法由简章型向规范型过渡的时期,他创立的章草理论体系《草书状》使章草书法上升到艺术的高度,以致晚清政治家、书法家康有为发出了若欲复古索靖《出师颂》“至足学矣”的呼声。2003年,中国国家博物馆编著出版的《文物三国两晋南北朝史》一书第六节“书法成就”中指出:“草书在西晋时有著名的写家,卫瓘、索靖并称‘二妙’。索靖草书名气大,当时有‘索草钟真’之说。”“钟”即钟繇,善楷书。索靖则篆、隶、草、楷、行五体俱精,而章草恰五体兼融,他所创立的章草理论体系《草书状》使章草书法上升到艺术的高度。章草却不易学,正由于此因,章草逐渐失传,出现了章不章、今不今、草不草的状况。

诞生于国家危亡之际的文赋《出师颂》无疑代表着中国先进文化的前进方向。诞生于战火中的索靖章草《出师颂》更是千古不朽的中国书法瑰宝。南朝时,文赋《出师颂》被著录于皇太子萧统编纂的《昭明文选》,得以传世。索靖章草《出师颂》真迹则在索靖逝世八百一十五年后被北宋徽宗赵佶所得,并著录于《宣和书谱》,史称宣和本,遂使今人有幸目睹一千七百年前索靖章草《出师颂》之真容。因已逾八百年之久,徽宗御府得到索靖《出师颂》真迹时谷皮纸上已有六字残损,最突出的是“皇运来授”的“来”字,仅留横、竖笔画。笃学多才、文范高世、精于书艺、趣造高尚的徽宗赵佶评判鉴伪,以章草为鉴别要点亲自鉴定为索靖真迹,旋得藏入御府并著录于《宣和书谱》(见王世贞《艺苑卮言》)。

南宋著名理学家张頯经对《宣和书谱》著录的索靖《出师颂》真迹写作时间、时代背景、写作地点逐一考证,其跋文指出:“……宣和书谱定为晋索庄侯书,意元康中西戎叛,拜靖大将军梁王彤左司马时欤,冀西平襄之役,无足称者,侯书是颂也。” 可谓被示缕缕,弘深微密。而对“萧子云”或“隋人书出师颂”,跋文则明确指出“六朝间祖东晋,章草法废,谓萧子云、隋贤者,似不然。”北宋书法家蔡襄亦有“章草法今世少传”之说。

明代文坛领袖王世贞对索靖《出师颂》如是感言:“自永嘉南渡,(索)靖真迹已鲜,梁武湘东鸠集之繁,贞观开元购求之笃,何于兹时寥寥也。”爱屋及乌的王世贞还曾把其弟王世懋花五十两金购得的“索靖出师颂”视为珍宝,且自创出“绍兴本”一说。直至晚年方幡然醒悟,辞官回乡后所撰的十六卷艺术类专著《艺苑卮言》中,对中国书法作了高度概括:“章草,古隶之变也。行草,今隶之变也。芝旭草,又行草之变也。”其书法观发生了根本性变化,指出:“行草自二王外,独有皇象、索靖及亮白一纸耳。何也?以其体最古雅不落尘也。”

而对自己先前在《敖州山人四部稿》一六一卷中竭力推崇的“绍兴本”一说则只字未提,还发出了“今老矣,追思往事,可为扪舌”的慨叹,发出了“凡二王得唐临本,钟索以下得宋拓本亦足以雄也”之呼。历史同王太常开了一个很大的玩笑:他毕生追索的索靖《出师颂》真迹拓本最终就出现在他的故乡!

平襄镇官网有索靖《出师颂》写于平襄镇的报道,该网同时报道:红军长征途中毛泽东的《七律•长征》诗同样写于距索靖书《出师颂》一千六百多年后的平襄镇。1935年9月27日,长征队伍到达通渭县平襄镇,中共中央在原榜罗小学校长室召开了政治局常委会议,作出了建立陕北根据地的决定,史称“榜罗会议”。会议期间,毛泽东接见陕甘支队一纵队第一大队先锋连指战员时,首次公开了酝酿已久的长征诗篇。有说长征诗写于长征途中的腊子口,显然有误。

从一千九百多年前先人在平襄土地上谱写抗击入侵贼寇的英勇篇章,一千七百多年前索靖在平襄土地上与敌作战写下不朽的章草《出师颂》,到八十多年前毛泽东在平襄土地上书写光辉诗篇《七律•长征》,中华民族前赴后继,风云际会壮怀激烈;中华文化与之相伴相生,继往开来,绵延流长,生生不息,光风霁月。

从中科院考古研究所1984年出版的权威著述《善本碑帖录》获知,宣和本索靖《出师颂》真迹拓本由明代苏州篆刻大家章文之子章藻墨池堂于“明万历三十年春正月,长洲章氏摩勒上石,至卅八年叁月摩勒刻毕。”(长洲即苏州)。又知:“此帖选集,摩勒刻较精,拓本全者很少,所见多残本……另见零本,多是黑墨精拓无断纹。”“明代刻帖与宋代刻帖基本同,选集各家所藏真迹,或刻帖或相借摩。”就拓本而言,似不足为奇,依原石拓印即可。《善本碑帖录》解析章藻墨池堂刻帖旋即有“原石不久佚毁” 之句,从而表明宣和本索靖《出师颂》真迹拓本明代时即存量受限,可见包括宣和本索靖《出师颂》真迹拓本在内的墨池堂刻帖之不可多得与弥足珍贵。历经四百年风雨岁月尚能得见索靖《出师颂》真迹拓本委实难能可贵。

章藻为吴门刻工之佼佼者,从《出师颂》真迹拓本至今所呈现的极佳风致,不难想见章藻为保持真迹原貌付出的深厚功力,例如,“人神攸赞”的“人”字,拓本上“人”字的左撇竟然呈现枯笔。这为任何拓本所少见,不啻是下等真迹一等!而拓本帖后有章藻《出师颂》释文,更为不可多得。

拓本特征 非珂罗版印影件,蝉冀拓页装裱。拓页共十一页半,其中《出师颂》拓页三页,规格,13.6X34.6CM;帖前标明“晋索靖出师颂”,刻有四爪双龙圆玺与“宣”、“龢”联珠印,帖尾刻“书印”和“文兿薮泽”大方印,并“政和”、“永存”半印,帖后有章藻《出师颂》释文。

帖前后有收藏印章数枚,其中即有“光地”藏印。拓板具前后拓板。另八页半为纯正楷书(小楷)《佛遗教经》,帖前刻有“大觀”、“宣龢”半印,标明《佛遗教经》,帖后款题“永和十二年六月旦日山陰王羲之”,刻“右将军会稽内使”方印;盖 “衡山”、“圣旦芥子”藏印。后半页刻“瑞文图书”方印,印下刻“敵國之寳”四字草书,草书之下刻“御览之印”大号篆书方印,下方有“懐 ”(缺笔字一)二字,与“僧權”二字;右侧刻“文定公家藏”四字楷书,并加刻“文定 存”四字方印,另盖藏家之印数枚。

李光地收藏过的宣和本索靖《出师颂》真迹拓本藏印在拓本第三页“章藻释”三字右端。(经互联网求问,藏印分别为“衡山”、“徵明”、“奕禧”、“圣旦芥子”、“赵坦鉴定”、“光地”、“雲颿珍玩”、“宝聚山石室居秘室宝印”、 “赞亭”。可以进一步求证)

(存疑 若宣和本出现“徵明”藏印,则与《善本碑帖录》断定索靖《出师颂》真迹拓本于“万历卅八年叁月摩勒刻毕”不合,盖因文徵明于万历三十年前已逝,故可存疑,或此印并非“徵明”二字。亦或为文徵明之子文嘉所加。《佛遗教经》拓本出现“衡山”二字则有可能,因是大观帖之故,况文徵明素以小楷见长。然而若此,将其断定为章藻墨池堂摩勒刻则亦有所疑)

同查《善本碑帖录》知,《佛遗教经》为唐人写经,“或是唐人写经,伪称王右军书。”但因《佛》拓本字体精熟纯美,《善本碑帖录》亦不得不称其“小字很精,真伪难定。”

可见,李光地同是一位书法造诣很深的书法家,尽管他的书法作品难得一见。由此可知,李光地的政治生涯与其受《出师颂》精神力量的影响分不开。在非战乱年代,他将《出师颂》弘扬的 “允文允武,明诗阅礼;宪章百揆,为世作楷;……苍生更始,移风变楚”的民族精神融会贯通,具体到个人政治生涯及其家规家风的精神文化建设之上,以一己一家一族之力而给社会风尚带来积极影响。中华民族的文化自信正是这样在润物无声之中不断得到增强,不断得到提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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