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陈定荣

2009年的七孔穿山碶

    2009年的一天，我从浙江省宁波市北仑区水利局副局长史晨明先生处听到穿山碶要拆迁了，因为芦江出水不畅，近年满了“大水”，要扩建新的穿山碶。

    这个消息，使我感到一丝震惊，穿山碶是北仑的老古迹，又是著名的宋代改革家王安石所创，不是件小事。第二天，就赶到穿山碶所在地，仔细观察了它的位置与规模，即拍下了第一张穿山碶的照片。由于当时的天时阴雨，我第二、第三次去还是阴雨，所以照片不够清晰，但这是我亲手用相机拍摄的。

我对穿山碶的关心，也出于王安石的名望。因为王安石在穿山、柴桥等地人民心目中的水利功绩是令人念念不忘的。

改革家王安石

    王安石（1021-1086）北宋杰出的政治家、文学家。字介甫，号半山，抚州临川（今江西临川与东乡交界处）人。被列宁誉为“中国十一世纪伟大的改革家”。

    宋仁宗庆历二年（1042），二十二岁的王安石登进士第四名，授淮南节度判官。任满，调为鄞县知县，时年二十七岁。他出于对农业经济的重视，细心考察鄞东沿海的农田水利建设，注重修筑堤塘碶堰。而且他体贴民情，贷谷予民，出息还官，颇有治绩，后升京官。

    据史籍记载，北宋庆历七年（1047）十一月王安石曾以勤政爱民的高度热情亲赴鄞东海乡考察，到过浙江省宁波市北仑区的金鸡山、石湫、瑞岩一带视察水利设施，为时约半月。曾写下了《浮石湫之壑以望海》诗：“蜿蜒水沟穿芦丛，茫茫海滩涉潮涌。天怒水狂生灵忧，嘱民浚渠筑堤垄。”当时的大碶石湫以北还是一片汪洋。王安石告诫人民要构筑海堤来抗拒海潮的侵害。

    王安石在北仑最有影响的成果是留下了荆堤、穿山碶等著名遗迹。

    宋代社会多灾荒，政府注重仓储的救济。曾创立过常平仓、社仓、义仓等仓储，对救济社会弱势群体起到了积极的作用。如仁宗嘉祐年间下诏设置广惠仓，救济老幼贫疾不能自存者。

王安石还主张“发富民之藏”以救“贫民”。“有司必不得已，不若取诸富民之有良田得谷多而售数倍之者。贫民被灾，不可不恤也”。

    仁宗嘉祐三年（1058）王安石上万言书，主张社会变法。神宗即位，召为翰林学士兼侍讲。熙宁二年（1069）升为参知政事，次年拜相，推行青苗、均输、市易、免役、农田水利等新法，对当时社会经济的提升很有效果。

    但新法重新丈量民间土地，以亩计税等项，触及了许多保守官僚隐瞒私田的利益，即引发起对他的强烈反对与诬陷。以种种借口上诉神宗，于熙宁七年（1074）王安石的宰相被罢免。但由于当时国库空虚，皇上想征税收。于次年再次拜王安石为相，搞社会经济改革。而封建的保守势力反对声浪高企，又遇王安石儿子夭折，使他十分烦恼。九年（1076）再罢。

    由于保守派的极力宣传，历史上各地都把王安石作为“奸臣”对待。但是北仑人民一直没有忘记他的水利功绩。虽然原来在紫石庙里供奉的王安石菩萨是一尊“大白脸”，但这是在对王安石的“白色恐怖”时代，一直把王安石当作菩萨来供奉的。

    元祐元年（1086），终因保守派得势，新法皆废，王安石郁然病逝于钟山（今南京），赠太傅。绍圣元年（1094），获谥“文”，故称王文公。后封“荆国公”，世称“荆公”。

    本人在江西工作过十许年，知道江西人们民对王安石的热爱，建有宏大的纪念馆。王安石的家乡位于临川与东乡之间，东乡是他的外婆家，他小时候常常往返生活其间。上世纪七、八十年代，两地人民为了争王安石为“家乡人”，一些文人、学者纷纷出手撰文，在地区报刊上大打文字“争夺战”。

    今天，在宁波北仑地区不仅留有以他封号命名的“王公塘”“荆堤（塘）”“荆堤路”，这是宁波人民对他关心水利事业，创建穿山碶的感念之情。

穿山碶纪念亭碑上王安石刻像

“碶”的历史

    海碶，是浙东地区的特殊水利风物，它在海疆地带分隔陆海水系，并有拒咸蓄淡、保障灌溉的功能，故有“水利锁钥”之称。它与海塘是改造沿海土地的孪生兄弟，在浙东的地方水利建设中都有重要地位，造就了东南沿海的富庶和繁华，这是众所周知的。

    过去，封建官吏不重视沿海地区的水利事业，不熟悉江南农业灌溉工事的流程，在国家的典籍上找不到“碶”的名字。无论是成书于清代盛世，康熙五十五年（1716），号称当时文字大全的《康熙字典》；还是光绪年间的重要工具书《辞源》；或是民国时期，堪称旧中国收字最全的《中华大字典》，都没有“碶”字。就连现代的文辞典籍《辞海》上的“碶”字条目，也是在1999年再版时，由于南方学界的共同呼吁，才增补的。而电脑字库里的“碶”字更是后来加上的。那么“碶”是否为初出茅庐的“愣头青”，或是不起眼的“小儿科”呢！绝非如此。

    碶，在浙东沿海随处可见，宁波沿海的地方上有“穿山碶”、“通山碶”、“五乡碶”、“大碶”、“贝家碶”、“备碶”与“新碶”等，就连宁波市内也有“碶闸街”的名谓，这里原来也是有“碶”的。它们实际存在已经有很长的历史了。

    在《镇海县志》上可以找到“张鉴碶”、“东岗碶”、“义成碶”等许多记载。明代江南著名的藏书楼“天一阁”主人范钦在他的《长山碶记》中说到“千丈塘（现为北仑新大路地段）……中列碶五：曰长山大碶、曰小山碶、曰杨家碶、曰贝家碶、曰通山碶。”这里的“通山碶”位于凤凰山（原沙湾山）南麓的通山村。

    其实，“碶”的名称早在宋代就很流行了。如成书于宋代宝庆年间的《四明志》上的图录上就有“穿山碶”、“小树碶”、“乌金碶”与“槎浦碶”等名称。而且，“碶”与宋代著名的变法宰相王安石很有点渊源。

宋代镇海地区的碶闸分布图

     关于“碶”的历史还可以往前追溯。唐代大和七年（833）鄮县令，著名的古水利专家王元暐创建了它山堰。它截鄞江之水，引上游淡水入内渠（宁波南塘河）灌溉农田。并在内河与外江之间分筑乌金碶、积渎碶、行春碶三碶，使江河分开，因为江水通海，时有咸潮涌入，必须以“碶”分隔。并能在水涝时使漳溪水七分外排，三分入灌；旱时七分入灌，三分外排。使鄞西平原24万亩农田受益，这是唐代“碶”桥延用至今的实迹。 

    又据《浙江通史·秦汉六朝水利兴修》篇载：“鄞县，今奉化市境内，南朝宋元嘉年间（424-453）……县令谢凤建方胜碶（今广平渠上），阻叶家溪、西锦溪诸水，涝时泄水入县溪；旱时蓄水灌西圃、洪村农田300余亩。”它又把碶桥的历史推进了400年。

    至此，浙东人民建造碶桥的历史已接近十六个世纪了。它的历史一定还可以再向前追溯。可以说自人类开发浙东海疆围建海塘始，就会有碶桥的出现。

    碶与海塘是沿海水利建设中的重要工程，它们是海疆线上的一对“孪生兄弟”，有机地连成一线，长期屹立在我国的东海岸，忠实地抵御海潮的侵蚀。既可以储存淡水，以备灌溉；又可以在雨水过多时排泄洪涝积水。一碶多能，结构简便，经久耐用。它是我们的先人在古代治理海疆平原水利实践活动中的一项伟大的创造。

    浙东海碶与鄞州的它山堰、四川的都江堰在保障地方灌溉上都有异曲同工之妙！其中穿山碶是王安石奠定的基础，功不可没。

它山堰碶闸位置图

    芦江水系

    芦江，是浙江省宁波市柴桥地区最主要的水利命脉，称之为柴桥的“母亲河”。它发源于龙泉、瑞岩、洪岙诸溪，汇集于正笔山（又名饭蒸山）下，流经柴桥地区，向东北注入大榭港。总长35公里、一般宽度为20-50米，最宽处达200米，淡水资源约470多万立方米。它汇集高山上的流水，默默地哺育和滋润着柴桥、霞浦两个街道的数十万生灵、千百顷良田。

    穿山碶是北仑重要的御咸蓄淡水利工事，直接关系到柴桥地区的农业经济，所以历来都有改建与兴替。它是北宋庆历年间王安石出任鄞县令时，引领人民兴建鄞东海塘（后称荆公塘，是为了纪念王荆公）时凿通山岩修建的。“通”者“穿”也，故又名“通山碶”（与后来位于凤凰山南麓通山村的通山碶不同）。据宋《宝庆四明志》载：“通山碶，县东南海晏乡，一百里。庆历七年荆国王公安石宰鄞时，凿山为之。”

    民国《镇海县志》有“穿山碶”条云:“清乾隆三十一年里人刘环璸、环瑛建穿山旱碶，宽七丈八尺，潦则泄之，使咸潮不得入。在旱碶旧址东山麓，因旱碶立址，涂泥不数十年倾圮过半。光绪六年里绅陈钫、曹惠锡、周锡祺、胡宗水等呈准郡守宗公，拨给公款一千串为修碶经费，视旧址地卑土松，移址山麓凿岩立柱，改建为二门，阔七丈一尺，高一丈一尺。自六年冬兴工，至七年秋告竣。公款不足，又摹资捐补益，碶成，名曰（穿山）新碶。郑钫有记。”

    建国后增穿山碶成五门，继而又扩为七门。后改碶门为电动启闭式。但终因原河床过浅，泄水量不够，现在旧址外侧建成十门新碶。

    王安石还修葺过东钱湖，据《浙江古今地名词典》载：“北宋庆历八年县令王安石重建湖界，置碶石，除葑草，湖区逐步固定。”

穿山碶纪念碑亭

    今天，你去柴桥穿山海埠边，在芦江入海口的东岸，原来穿山碶所在地，可以见到一座气派的重檐歇山顶纪念亭，内部立有一块“穿山碶王荆公纪念碑记”，里面碑文的署名是当时北仑区人大主任王宁泽。背面有一幅王安石的头像线画。

    事情是这样的。当我听到王安石建穿山碶即将被拆迁，引起了我的关切。当时我刚从海外回来，应北仑区博物馆聘请，编辑《北仑文博》刊物。因我早年读过点历史，对王安石在家乡建造穿山碶，为地方水利建设立下了不朽的功勋，有一定了解，就产生了在穿山碶拆迁之际，为他建造一座纪念碑亭的想法。

    就将此情与水利局史晨明副局长相商，他也有同感。只是经费紧张，应该取得上级领导的支持。

    由于王安石不单单是对北仑区的水利事业有贡献，而且他是当时的鄞县令，也曾改造过东钱湖等。所以我就想到，去求助当时在宁波地区为保护各地文物古迹出力良多的原中共市委书记巴音朝鲁同志。他曾为鄞州姜山走马塘题过“中国进士第一村”、北仑大碶九峰城湾社区题过“九峰农村新韵”碑等。心想能否也请他为穿山碶题个字，说不定还能引起宁波市的重视。思想至此，即写上一封给巴音朝鲁书记的信。

    但是往哪里寄，我不知道宁波市委的具体地址，当即向民盟宁波市委朋友问询，他们回答我，巴音朝鲁书记刚刚离开宁波，已被调去吉林了⑴。于是我想到，应该引起北仑区领导的重视，当即给当时的区长华伟同志写一封“为纪念王安石建穿山碶立碑建亭”的倡议信。

    马上有了回音，当时的北仑区华伟区长也很重视这一提议，指令水利局主办“穿山碶纪念碑亭工程”，首先拨款二十万。史局即召集我们到穿山碶实地考察，决定具体建亭的地址，并转告了“华区长对我的感谢”之情。

    我当然很高兴，自己的提议受到区领导的采纳，这也是北仑人民的文明精神。史局即请宁波市古建筑设计院设计了纪念碑亭的施工图，征求我的意见。我看是一座单檐小庙似的结构图，颇为不满，说道：“王安石是一位宰相级人物，穿山碶是甬东地区最有影响的古代水利建筑，这样简单的构筑是说不过去。”我当即为他们画了一张重檐八柱纪念亭的草图，又根据相关资料恭画了一幅王安石的头像线图，交给了史局。后来，设计院又重新制作了重檐结构的施工图。这样，亭子的结构图，也就是现在亭子的样子，就定下来了。

    工程队马上进驻了穿山碶纪念亭工程处，当即运进去了许多建筑器材。

   我成了“热心人”，经常去穿山碶纪念亭工地看热闹，并与柴桥街道主管水利部门的田克平同志有了接触。

    我觉得纪念亭本身就是个宣传地方及传统文化的场地。应该在亭子上下层的枋檐加设匾额；在柱子上篆刻些纪念对联。就联系北仑的作家、书法家、社会名流，并拟了纪念碑文，匾额题辞与亭柱对子，与水利局领导商讨。

    当时的水利局由倪宝忠同志坐镇，与他确定了“海清河晏”“芦江锁钥”等匾额及书写作者，他为关顾领导的威望，特地将纪念碑文与“海清河晏”匾都请王宁泽主任书款；我建议“芦江锁钥”请柴桥胡嘉翔先生书写。亭柱正联“任尔滔滔滚滚安石堪挡，保其太太平平穿山以通”请邵永康先生撰，由邹海云先生书写。我的“挹秀芦江无双鈅，通山荆塘第一碶”则放在旁边。

    但是工程进展并不是我们想象的那么顺利，因为涉及到当地征地拆迁的一些具体问题，一直被耽误了五年。一直到2016年，由区、柴桥街道政府疏通了中间环节，亭子建设才有了着落。于是乎，我又去穿山村，看到高大气派的新亭子已经竖立起来了，显得富丽堂皇，十分亮眼。

    巍峨的穿山碶纪念碑亭，面宽十余米，进深八米有奇。挺立在一米高的台基上，游人可以由六阶石级俯拾而上。亭四厢围有石柱护拦。重檐歇山式亭顶，上面高脊扉棂，鸱吻挺立，四流翘角飞驰，青瓦列列，气象森严。下面以八根青石方柱稳稳托立，上端有斗拱支撑，藻井布排有序。

    全亭亭亭玉立，又显得玲珑剔透。南面亭柱刻有对联两楹。中间置放着一截“穿山碶王安石纪念碑”，背面刻有王安石线像，落款“宁波市北仑区人民政府立”“贰千零拾壹年秋”。

    据地方百姓传说纪念亭的造价达到近百万，原来经过一段时间的耽搁，地方土木工程行情看涨，而建亭用的材料都是上等好料，采运不易。众多的泥水、木、石、油漆巧匠经过数年时期的打造，终于大功告成。虽然感到昂贵，但是也尽了北仑人民的一片心。

浙江省宁波市北仑区柴桥街道穿山碶纪念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