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生的大部分时日都消耗在了少年时的苦难与惊恐中”

　　“父亲一生经历的太多，大部分时日都消耗在了少年时的苦难与惊恐中……”6月7日11：10，南京大屠杀幸存者余昌祥去世，享年95岁。6月8日，他的二女儿余惠如在朋友圈写下了这句话悼念父亲。

　　余惠如记忆里的父亲总是沉默寡言，谨言慎行，不愿意多跟别人接触，甚至不会跟孩子们太过亲近。每次提及往事，余昌祥老先生多是闭口不谈。后经多次询问，大女儿余惠霞通过父亲的点滴口述，把这段经历整理成了文字资料。“对于一个当时只有11岁的孩子来说，面对自己最亲的人被残忍杀害、尸横遍野的场面，绝不是一般人能承受的。”余惠霞说道。

　　打开文字资料，余昌祥老人这段不忍触摸的记忆是我们想象所不能及的。“那时候，养父和其他6个人没有下地洞，7个人被日本人用刀捅死了5个，养父当时中了七刀，手上、肚子、腰上、小腿上都有刀伤，肠子被捅得流出来了。日本兵用刀刺倒他以后，看他还没死又补了两枪，一枪打在右手掌，一枪打在嘴巴上。后来他昏过去了……”这些残酷血腥的场面、刻骨铭心的记忆，透过余昌祥老人的口述，至今读来仍历历在目。余惠如说：“以前不理解父亲为什么总沉默寡言，听完父亲讲述这些遭遇，才真正感同身受，进一步有了切肤之痛。那场残忍的杀戮给他留下了那么大的阴影，是我们永远无法想象的。以至于父亲在几十年的人生中常常因想起这些残酷的画面而夜不能寐，常常梦见日本人犯下的灭绝人性的罪行。这些都是一辈子挥之不去的。”

　　“虽然时间会带走见证者的生命，但带不走真相”

　　余老先生生前的家，空间很小，陈设也很普通，甚至有些简陋，但客厅墙上挂着的一幅“时间证人”题字却格外醒目。这幅字的下面，是一个落满灰尘、还在发出“滴答滴答”声音的时钟。

　　之前，女儿几次想为父亲办理幸存者证，余老先生总是很不愿意。一方面他觉得这是在给国家添麻烦；另一方面，这段经历也是他永远难以愈合的伤疤。

　　余惠霞多次劝说父亲，作为历史的见证者，把这段真实的遭遇说出来，大白于天下，才能让更多人直面和正视历史。经过多次劝说，以及到侵华日军南京大屠杀遇难同胞纪念馆参观触动了感情，余老先生才解开心结。自那以后，他多次参加以和平为主题的活动，并在86岁高龄时赴日本广岛、福冈、长崎等多地作证，为反战奔走，呼唤人类和平。尽管近些年，余老先生身体状况已不如前，但他依旧坚持到纪念馆参加和平集会、家祭等活动。

　　“对于父亲来说，以亲身经历去证实历史，对他也是一种疗愈，他不愿意看到别人扭曲历史、颠倒黑白，所以站出来发声。有时我们不在，他也会让保姆推着自己到纪念馆走走看看。”

　　“生前对国家没做什么贡献，死后遗体捐赠算是了却夙愿”

　　“21”和“22”对于大部分人来说是两个再普通不过的数字，而对余老先生和他老伴却有着非同寻常的意义：这是余老先生和老伴遗体捐赠证书的编号。

　　2010年5月10日，余昌祥和老伴帅素华携手签署了遗体捐献申请表。2014年7月13日，帅素华去世，完成遗体捐献。2022年6月7日，余昌祥也捐出遗体，完成了和老伴共同的心愿。

　　提到这件事，余惠如说：“起初我们是不同意的，但是父亲每次见到我们就要说这事。直到2010年，他表示今年必须要把这件事落实。我们没办法，就答应了他们。”

　　余老先生生前表示，这段经历虽是他内心永远的创伤，但由此也让他看淡了人生，看淡了生死。在他看来，一个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人，没有什么可畏惧的了。他说自己生前没能对国家做出什么大的贡献，死后遗体捐赠算是了却夙愿。

　　“我们要和平，我们不要战争了！”余老先生在口述文字最后，发出了这句源自心底的呐喊，这也是所有南京大屠杀幸存者的强烈心愿。目前，南京侵华日军受害者援助协会登记的南京大屠杀在册在世幸存者仅剩55位。在侵华日军南京大屠杀遇难同胞纪念馆，每当一位幸存者去世，照片墙上的一盏灯就会熄灭。但是，他们的证言和血泪记忆，将永远像一盏明灯，照亮历史，昭示未来！

　　记者　王新茹

       图片由余昌祥家属提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