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日上午，在眉山市福利特殊教育学校内，教学负责人罗小薇正在巡课，当她来到樱桃班教室时，明明便开心地向她跑来，拉着她的手不放，即使已经告诉他，现在正在上课，但明明似乎没有听进去，小手并未松开。

明明是一名孤独症孩子，他们有个可爱的名称：“星星的孩子”——就像天上的星星，在遥远而漆黑的夜空中独自闪烁着，活在自己的世界里。

2021年3月，眉山市第一所针对智力障碍、孤独症儿童教育的公办学校——眉山市福利特殊教育学校在眉山儿童福利院正式开门办学，52位智力障碍、孤独症孩子（含13名儿童福利院儿童）进入到这所特殊的“幼儿园”。

近日，记者来到这里，探知这所学校如何“唤醒”与守护这群“星星的孩子”。

上课、休息、单训

“普通”是学校的教学目标

回应百姓诉求，办好百姓实事。

2021年，眉山市儿童福利院与眉山市残联康复中心整合资源，合作开办了眉山市福利特殊教育学校。学校招收0-8岁的孤独症患儿，学费由国家补贴，患儿家庭无须承担额外费用。今年，学校又从半托改成了全托，极大缓解了孤独症家庭照顾患儿的压力。

“我们的儿童康复中心因为场地的限制，孤独症患儿的部分针对性训练无法展开，而市儿童福利院有适合的场地，当中部分孩子也需要进行康复治疗，考虑到建设适度普惠型儿童福利体系，我们联合开办了这样一所学校。”眉山市残疾人康复中心主任（眉山市康复医院院长、眉山市特殊教育康复学校校长）彭洪说。

“开办福利特殊教育学校，也是我们区域性儿童福利机构优化提质转型发展的重要一步。”眉山市儿童福利院院长（市福利特殊教育学校校长）王名伟告诉记者，特校的开办让孩子、家长、员工三方受益，不仅保障了孩子受教育权利，让孩子本地就学更便利，还降低了教育成本。原由家庭承担的康复费用，现由国家补贴免费康复，切实减轻了家庭经济负担。

“与我们在新闻和电影里认识的‘天才’孤独症孩子不同，在这里，我们和家长的目标，都是尽最大努力，让孩子成为一个普通人。”王名伟说，学校以不放弃任何一个孩子为办学理念，实施教育、保育、康复、治疗“四位一体”的融合教育。

教育与保育，体现在这里与普通幼儿园一样的作息：早晨8点半，家长们会陆陆续续送孩子进园。9点开始，孩子们会在老师的带领下游戏、晨练、上课。中午，孩子们在这里午餐和午睡，下午4点20分，家长再接回家。

康复与治疗，便是这里与普通幼儿园不一样的地方。这里的课程，是围绕孤独症孩子来设计的。其中，“坐”是孩子们学习的第一课，要学会“坐”这个动作，需要从全辅助到半辅助再到独立，后期教学中老师也会不断穿插“坐”的训练，不断巩固加深孩子们的认识与记忆。

然而，更有针对性的练习来自“个训课”。个训课上，老师会根据孩子们评估得分开展针对性训练，有的是搭积木，有的是穿珠子，有的是涂颜色……通过个训，孩子们能够开发潜能，同时能够补偿缺陷。

西瓜、苹果、樱桃

“一切看上去没什么不同”

走廊上挂着孩子们童真的画作，廊檐下吊着手绘的小伞，教室被布置成五颜六色的，十余个孩子坐在小凳子上，正在听老师讲故事。有些孩子眨着眼睛，侧着头，好奇地打量着陌生的来客。

“西瓜班”“苹果班”“樱桃班”，学校目前有3个班，班名都是幼儿园常用的，一切看上去没什么不同。

“你再多待一会儿，就会发现不同了。”罗小薇老师对记者说。

“啊啊啊！”说完没多久，苹果班教室传来了一声声尖叫，不一会儿，一个小男孩从教室里跑出，年轻的老师跟着跑了出来，绕到孩子前方，环抱住他。

“不可以乱跑，还没有下课哦。”老师轻声对孩子说，眼前的孩子只是嘿嘿地笑着，被牵了回去。

“‘星儿’因为言语发育迟缓，语言理解力受损，他们常常以哭或尖叫表示自己的不舒适或需要。”罗小薇介绍，由于许多“星儿”存在着社会交往障碍、兴趣狭窄和刻板行为重复等表现，老师们往往会遇到上着课突然就有孩子尖叫、哭起来或者跑出去的情况，有的孩子还会打人、吐口水等。

下课铃声响了，三个班的孩子们如开火车一般排着队，在老师的引导下依次走出教室，他们先去上厕所、喝水、休息，接着去做户外活动。

十余个孩子组成的“小火车”，由两名老师，一名保育员守护着，每每有孩子冲出队伍到处跑，一名老师便会追着出去，用双臂将孩子环抱回来。

“拉不一定能拉得住，环抱，能让孩子不容易受伤，避免一些突发情况。”罗小薇表示。在老师们看来，“星儿”虽然不会表达，但他们依然渴望得到了解、关注和尊重。并且他们仍具有一定的学习能力，可以在教师耐心专业的教育下，提高各种能力，而这需要付出很多，也需要时间。

让孩子“变得普通”是不容易的。截至目前，学校已经有1个孩子成功“毕业”。“我们每学期都会对孩子做‘能力评估’，评估的内容包括里程碑、障碍、转衔等，大大小小几百项。能有一个孩子毕业，对我们来说都具有里程碑式的意义。”罗小薇说，“这说明，‘星儿’在我们这里能取得很大的进步，我们的教学目标是可以实现的。”

爱心、耐心、细心

“小小的进步，都是我们莫大的满足”

“配合”对于孤独症孩子来说相当难。正常孩子让他们递个水杯，自然而然就递了。

孤独症的孩子，则需要先学会认识杯子、眼神看向杯子、伸手拿杯子、正确地握杯子等，一个简单的动作也会被分解成N个专业领域、N个细小的阶段，每个阶段又将重复练习N次。

这样常年往复的训练，不一定能收到孩子的反馈，甚至孩子的能力还会有所倒退，发生到处跑、咬人、吐口水等突发情况，时刻考验着老师的耐力与耐心。有些老师也会在照护的巨大压力下选择辞职。

罗小薇坦言，学校自成立之初，便一直在招人。为了教学正常开展，学校招人时相对放宽了专业要求，等相应人员入职后再进行专门培训，考取干预师证书。但学校教师队伍的流动性还是较大。

“好在我们的核心团队是比较固定的，而且团队在进步扩大。”罗小薇说。

23岁的王敏如今就是团队的一员。

今年3月，王敏来到学校负责苹果班的教学。虽然入职前就已经有了心理准备，但第一次面对孩子们时，她还是有些手足无措。

“孩子们会乱跑，有些举动我一时不能领会，担心课堂秩序会一团乱。”王敏说。3个月时间过去，她已经总结出与孩子们的相处之道，积累了许多经验，也获得了一些让人感动的瞬间。

王敏还记得，自己第一次见到浩浩时，他总是眼神飘忽，答非所问。“他一见到老师就很紧张，简单的问好也无法做到。”王敏说。于是每天早晨见面时，王敏就会给浩浩一个大大的拥抱，让他不再紧张，并主动和他问好交流。坚持一个多月后，浩浩主动和王敏打了招呼并喊了“王老师好。”

王敏（右）和浩浩一起做游戏。

“可能这些进步在其他人看来没什么，但却让我们感到莫大的满足。”王敏说。

公办“星星的孩子”学校，在全省来看也是少数，罗小薇告诉记者，学校成立之初，校领导带队到各地考察学习，积极探索实践一条最适合本地实际的道路。“我们现在也在不断学习，不断完善我们的教学体系，希望将来能有更多的孩子从学校‘毕业’，回归正常的社会生活。”

“我们就是一条船， 托举着孩子的人生”

专访“星儿”父母

孤独症患儿的康复训练是一项长期且耗费精力和资金的事情，当中往往需要学校、家长、社会等多方努力。其中，孩子背后的家长，承受了常人难以想象的经济上和精神上的双重压力。在走访“星星的孩子”学校时，我们也采访了林林的妈妈，她为我们讲述了一个关于“托举”的故事。

以下是她的自述。

林林今年5岁，我在他一岁多时发现不对劲：不会对视，也不会喊爸爸妈妈，更不会交流。经过多次诊疗，最终确诊了孤独症。确诊之初，我们也有过怀疑、绝望、挣扎，最终，全家人接受了这样的结果，坚强地带着林林开始各项治疗。

那会儿眉山没有专门针对孤独症的康复治疗，所以我们都是带林林去成都进行康复治疗，一周五次。林林的病需要耗费大量的时间和精力，他确诊之后，我就把工作辞了，专门陪护。

去年3月，我们在眉山市残联了解到，眉山市要建一所针对孤独症儿童康复训练的学校，于是我们就准备了申请资料。入学审核手续和普通学校差别不大，多出的一步是学校会根据孩子的情况进行评估、排队入学。能在眉山进行康复训练，这对我们来说便捷了不少，而且，在学校的康复、教育、食宿都是免费的，不收取任何费用，极大地减轻了我们的经济负担。

今年，学校从半托改成了全托模式，不需要家长随班陪护，我们早上8点半送孩子入园，下午4点20接回来。中间这段时间，我会做一些小教具，孩子回家之后我再继续做指导和训练。学校也会通过数字化教学系统把教学内容分享给我们，便于我们能有组织、计划地将学校的教学内容泛化到家里。

孤独症的成因是复杂的，确诊和康复训练过程也十分漫长。一开始，一家人都不知所措，孩子的爷爷奶奶、外公外婆更不能理解这个病症，我和丈夫也是边带林林治疗，边恶补相关知识，期间还要给老人做科普。现在，在林林的教育与康复上，大家能相互配合，步调一致。

在学校与家庭的配合下，林林各方面的能力都有了突飞猛进的变化。比较欣慰的就是他开始与家人有眼神交流，刻板行为也明显减少了；他开始有社交行为，最近遇到一些同龄孩子，他也会主动和小朋友拉手；同时语言能力也增强了，从前基本只能发出一些单一的音节，现在开始说有意义的语言。他的逻辑思维也变好了，康复治疗前，我们也尝试过简单的教学，那时候他是静不下心的，也不理解家长在做什么，现在他能静下来跟着你学习，目前他认识200多个字，能做简单的加减法，一些简单的“找不同”和“连线”游戏也能很好地完成。

最让我欣慰的是，我以前觉得很“冷漠”的孩子，现在感情变得丰富了起来。他看到我会开心、会拥抱，会说：“最爱妈妈。”要知道，在孤独症孩子看来，父亲、母亲或许和常见的桌子、椅子区别不大。

我们也曾想过，为什么自己的孩子不是健康的，为什么这种不幸会降临在自己头上，但作为孤独症孩子的家长，我们首先要学会的就是自我治愈。家庭就像是一艘船，我的孩子就是船上的人，我们要托举孩子的人生，自己就不能先垮掉。

林林每一个细微的变化，家人都看在眼里，我们也十分欣喜他能有好的转变，我们一家人的心愿，就是希望未来他可以去普通学校念书、融入这个社会，最好也能为社会贡献一分力量。

对于和林林一样的孩子们来说，眉山市福利特殊教育学校是一个起点，是帮助他们走向社会的第一步，也是社会接纳他们的第一双手。未来的人生航行中，希望家庭为船、社会为风帆，共助星星的孩子们起航，一起融入社会，跃入人海。

（文中儿童姓名均为化名）

来源丨眉山日报全媒体首席记者 李幸 实习生 刘秋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