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栏语

“常言道”是国内首个以炎症性肠病为主题的中医科普栏目，寓意为“肠炎道”；“常言道”的创作团队是以陈延教授为主体的广东省中医院炎症性肠病慢病管理团队，陈延教授是中华中医药学会科普骨干，强调中医科普的专业性是他的风格，所以本栏目也可理解为“肠延道”；本栏目力求以通俗易懂的行文风格，为炎症性肠病患者选择中医方案出谋划策。

自开设“常言道”专栏以来，越来越多的克罗恩病患者开始关注中医治疗的问题，这本来对于我们来说是一件好事，毕竟酒香也怕巷子深呀。当然，凡事有利就有弊，在跟患者的交流中，我也听到了一些不和谐的声音，觉得有必要借这个机会说明一下。

有一次门诊，一个慕名而来的病人问了我一个问题：“中医能够治愈克罗恩病吗？”

当时我觉得这个问题很难回答，回答能吧，从目前我们所掌握的国内外文献来看，还没有证据能够证实中医能够治愈克罗恩病（不仅是中医，即使是西医，现在也没有能够完全治愈克罗恩病的方案）；回答不能吧，我们确实有一些病人是使用纯中医方案达到黏膜愈合和长期维持缓解的效果的，而且我们也不能代表整个中医界，毕竟祖国医学博大精深，业界也有很多高手在治疗这种疾病，而且也确实有一些临床治愈的个案报道；但病人接下来的话确使我有点担心，他说：“某民营中医院对外宣称可以用纯中医方案彻底治愈克罗恩病，并且还举出了很多例子，说吃了他们的药以后，患者的临床症状明显好转，甚至有些人已经完全没有不舒服了，可见他们确实是可以治愈克罗恩病的”，对于这种以临床症状的改善来作为疾病病情改善标准的宣传，我觉得有必要写一篇推文来说明一下。

一个病人，经过用药后临床症状消失，是否能够代表疾病好转呢？

原则上这种认识是没有问题的，即使是对于克罗恩病来说，也不能说它存在着原则性错误，不管是之前的IBDQ评分系统还是现在的CDAI评分系统，临床症状在评分系统中都占据着重要的地位，也是评价疾病严重程度和疾病活动度的重要指标之一，所以，这些使用中医方案治疗克罗恩病的医院以此为宣传点也不能说他们不对；但这种评分系统的建立，是基于疾病严重程度与外在表现的统一性的基础上的，这一点在西医治疗疾病方面比较符合，因为西医是以疾病的病理为突破点，药物针对的是病理变化，用药后，首先是病理变化出现改善，然后是器官组织功能恢复，然后是症状改善，这三个方面是三位一体的，所以，通过临床表现的改善推断疾病病情的改善，是相对准确又简单易行的方法（不用复查胃肠镜等），但随之治疗目标的转变，现在西医已经更为关注疾病的深度愈合（黏膜愈合）问题，所以，近几年的西医专家也越来越重视内镜的评分，而不再单纯通过症状评分系统对疾病的严重程度进行评价了。

如果用症状评分系统来评价中医药的临床疗效，对于克罗恩病这类疑难疾病来说，就会存在问题，因为中医治疗疾病的机理与西医不同，它更关注全身状态的恢复，所以，使用中药后，往往首先是症状出现改善，然后是器官组织功能开始恢复，最后是疾病的病理状态出现逆转（疾病痊愈）。

虽然最终的结果是疾病痊愈，但从这个顺序大家就可以看出，中医治病跟西医治病的逻辑过程是不一样的，而且更为复杂的是，这三个阶段可以先后出现，也可以一起出现，也可以只出现其中一个阶段，这就造成了有些病人虽然没有临床症状，但疾病并没有好转的情况，所以使用中医治疗克罗恩病这种疑难疾病，是不能单纯以临床症状改善作为疾病好转以及痊愈的标准的，这也就是我为什么对患者提问产生担忧的原因。

上面的介绍可能显得专业了一点，下面我们就用一个病例来说明这个问题。

这个患者的诊治经历是很波折的，他在2014年开始出现腹痛、腹泻、便血等情况，曾在广州市一家三甲医院诊断为溃疡性结肠炎（初发型，轻度，活动期，全结肠型），该医院给予5-氨基水杨酸类药物治疗，症状好转出院，由于患者担心西药的副作用，就没有规范使用西药，而是在中医诊所服用中药治疗，症状时好时坏；2018年1月症状加重，大便每天达10次，我们让患者住院进行了检查，发现病情不乐观，存在营养状态不佳、贫血、营养不良、炎症指标偏高等问题。

根据以上数据，我们可以看出，患者的前期治疗并没有达到控制病情的效果。根据最新的检查结果，我们诊断为克罗恩病（回结肠型，中度活动期，非狭窄非穿透），治疗上给予部分肠内营养+中医中药辨证治疗。由于患者的脾胃功能很差，对于营养治疗无法耐受，所以，2018年5月回院复查时，发现前期治疗并没有获得理想的效果，各种指标并没有明显好转；于是从2018年5月开始使用激素+免疫抑制剂治疗，经过这个方案的治疗后，患者的病情逐渐好转，病情稳定，但大便次数一直都无法恢复正常，每天还有4次，以稀烂便为主，后患者因腹泻症状不能好转，再次寻求中医治疗，经中医医生治疗后，大便次数明显好转，临床症状明显减轻，这种情况使患者坚定了纯中医治疗的信心，于是将激素及免疫抑制剂全部停用，从2020年2月时开始维持纯中医治疗，期间也没有进行复查以及疗效评估，直到2022年3月因为症状反复，再次住院复查，这时才发现病情要比预想的要严重，下图检查结果说明患者的疾病一直处于活动期，而且有逐渐加重的趋势。

通过这个病例，大家可以看出，虽然他在近2年内通过服用中药，临床症状有了明显的好转，但疾病并没有有效的控制，这是因为，中药改变了他的体质状态，所以，症状有所缓解，但中药没有在疾病病理方面发挥作用，所以，他的疾病没有得到很好的控制。

那这么说，是不是说中医不好，不能治疗疾病呢？

其实不是的，中医药疗法只是一种治疗疾病的方法，任何一种治疗方法，都无法包治百病，所以，病人的问题不是治疗方法的问题，而是评价标准的问题，不管使用何种治疗方法，有效控制病情才是关键，在使用或者更换治疗方案时，都需要定期的随访和复查。

那炎症性肠病的病人应该怎么复查呢？

一般复查分为三个阶段，第一个阶段是在使用新方案的3到6个月（根据药物的常规起效时间来推算），这个阶段叫做诱导缓解期，诱导缓解期有效的标准就是临床症状改善，炎症指标改善，内镜表现改善，如果达到了这些效果，就可以继续使用该方案，如果没有达到这些效果，就需要考虑修改方案；第二个阶段是在使用新方案的1年左右，这个阶段叫做维持缓解期，有些方案在前期效果较好，随着时间的推移，可能会出现失效的情况，所以应该给予跟踪及复查，这个阶段有效的标准是临床症状基本消失，炎症指标基本正常，内镜基本达到黏膜溃疡愈合；第三个阶段就是长期维持阶段，经过第二个阶段复查起效的患者，一般都可以用该方案维持缓解，这样，患者只需要2-5年复查一次（根据实际情况）即可。

从以上内容我们可以看出，症状改善仅仅是病情改善的一个部分，单纯通过症状改善作为确定或者更改治疗方案的依据，是不合适的。

现在回到最初的问题：“中医能够治愈克罗恩病吗？”

根据目前的研究和文献，中医药在症状改善方面存在优势，对于提高生活质量也有积极的意义，有些方案能够有效的控制病情，个别患者能够达到黏膜愈合甚至疾病痊愈的情况，但从总体上来说，中医治愈克罗恩病目前仅仅是我们奋斗的目标而已，中医治疗克罗恩病这样的疑难疾病目前仍任重道远！

医学指导：

陈延，主任中医师，硕士研究生导师，广东省中医院芳村医院消化科主任，全国老中医药专家学术经验继承人，广东省中医院青年名中医。广东省中医院炎症性肠病慢病管理团队负责人。广东省中医院补土学术流派研究团队负责人。中华中医药学会科普骨干，广东省医师协会消化科医师分会委员，世界中联消化病专业委员会常务理事，中华中医药学会中医药文化分会委员，广东省中医药学会消化病专业委员会副主任委员，吴阶平医学基金会中国炎症性肠病联盟中西医结合专业委员会委员，中华中医药学会脾胃病分会委员。

目前负责中医补土学术流派理论研究工作，在中医理论方面有一定优势；作为炎症性肠病慢病管理团队负责人，擅长使用中医药治疗炎症性肠病（克罗恩病、溃疡性结肠炎），跟师广东省名中医余绍源教授，擅长使用中医药治疗痞满、泄泻、便秘等慢性消化系统疾病。主编中医专著9部，撰写相关论文60余篇。

炎症性肠病慢病门诊：周四下午，广东省中医院芳村医院门诊楼4楼。（明确诊断为炎症性肠病患者，可至慢病门诊现场加号。）

供稿：广东省中医院脾胃病科 陈延 郑婕

执行编辑：吴远团

审核校对：庄映格

责任编辑：宋莉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