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样的人适合做脱口秀演员？

一个最直接的反应：必然有「做啥都挺好笑、话多到说不完」的人。那些从小调皮捣蛋，天生有着喜感的人，看起来，就和这个行业有着极高的适配度。

迪迪就是如此。

他第一次讲开放麦，是两年前在4fun（现改名为后仰喜剧）的猫南北酒吧。开业的第一场表演，主持人问有没有观众想来讲一讲，他直接上台了。

尽管当时还不知道有什么表演/互动的窍门，凭借幽默、放松和很多「现挂」（即兴反应），不仅场子没冷，效果还很不错。

于是，像游戏通关升级一般，他开始「刷」开放麦、演出、写专场。

我们曾写过《脱口秀演员潘老师的大半年》、《这个罗丹，大概有点东西》、《听说成都的脱口秀不好笑？》。当线下脱口秀发展得越来越好，一个周日的夜晚，我再次走进巴洛克剧场，看了一场由「芥末喜剧」主办的线下脱口秀。

迪迪作为最后一个出场的演员，在上台之前，有人大喊他的名字。他看起来能量很足，经常跟着观众一起被自己讲的段子笑到，整个人特别活泼、可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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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

很难不搞笑

近年来，在国内线上脱口秀进入更多观众视线时；线下的脱口秀也开始自然生长，仅是最近几年在成都发展起来的，就有芥末喜剧、过载喜剧、后仰喜剧、AUV喜剧等脱口秀俱乐部。

2020年疫情刚开始的时候，接触到线下脱口秀的迪迪突然觉得，如果要搞喜剧的话，这是合适的契机。

如今，在舞台上，迪迪会介绍自己是笑果文化的签约演员。某种程度上，提出这个目前在国内脱口秀行业算得上「头部」的公司名字，观众会再多几分兴致，也会心里暗暗觉得：应该挺有实力。

他以成都选手的身份，连续两年参与笑果文化举办的「Tight 5」比赛（脱口秀大会直通赛），与全国各地的80位演员同台竞技。

尽管觉得用喜剧比赛很荒谬，像在「衡量哪一种人生更好笑」，但依靠自己的能力，迪迪签约了笑果文化，多了许多在全国各地演出的机会。

迪迪自认为自己是一个「话太多」「表达欲强」的人，加上自己这些年总是在成都生活几年、藏区生活几年、再是南京、波士顿......一直在各种既不渴望也不理解的文化环境中跳来跳去，以至于他觉得：不做单口喜剧的话，不知道还能干啥。

●家乡阿坝州风景

谈到喜剧风格类似的演员，在舞台上活泼好动的迪迪觉得自己会比较偏像Trevor Noah（喜剧演员，主持人）。不仅有纯文本输出，重点还在于他们都一定会加入模仿、构建场景。

比如让观众知道桌子在哪、椅子在哪、现在在哪儿，然后在这个场景中发生了什么事情。这在目前的国内脱口秀行业里，是很少量演员会去做的。

●Trevor Noah：南非喜剧演员、脱口秀表演者、电视以及电台节目主持人。2015年接手了节目《每日秀》，并有单口专场《日行者》《天黑黑心慌慌》等。图源/豆瓣

微博博主@康堤说，「脱口秀演员可能是全世界最珍惜自己闪念的一群人，时刻都在观察、体验、记录、表达」。

迪迪也会有备忘录、小本子，时常记录一些灵感。每天晚上，他必须要做的事情就是检查本子和相册，花半小时左右的时间，写五六百字，把这一天的东西记录下来。

第二天的任务，就是整理。他一直保持着这样的节奏和习惯去进行创作，这使得他有足够的安全感和稳定地输出，毕竟走上这条路，仅仅凭借灵感是不够的。

●目前，迪迪已有两个专场《体面地盲流》（已演出）、《不直说》（7月8日首演，目前专场票已售罄）

关于脱口秀的学习和创作，迪迪不太看具体讲喜剧技巧的书，而是拿硬盘下载很多国外的单口喜剧专场看。

毕竟，发源于英国、兴盛于美国的脱口秀，很大程度上还是「舶来品」。国外的单口喜剧演员，比如George Carlin、Dave Chapelle、路易CK......都有非常多厉害的地方值得反复学习、欣赏。

●从左到右，依次为单口喜剧演员George Carlin、Dave Chapelle、路易CK 图源/豆瓣

他也看一些很经典的剧，比如《布莱克书店》、《老友记》等，依靠好的作品去感受、学习里面的喜剧技巧。

●左，英剧《布莱克书店》的主演兼编剧迪兰·莫兰，是迪迪很喜欢的爱尔兰著名喜剧演员。右，美剧《老友记》Chandler的扮演者Matthew Perry，也是影响过迪迪很深的一个人。

多看多听是一方面。至于落笔写作——迪迪认为南京的作家毕飞宇对自己最有启发。除此之外，他还会看《加缪手记》等。

创作是共通的，更是严谨的。他认为「当从一个更高的视角往下看待写作这件事情，这个维度就扩宽了，写起来会很自由。」如果只学脱口秀、讲脱口秀，这个维度就会窄很多。

于是，日常地记录和感受，自动就成了段子，段子的更新频率，自然也算快。

02/

很难不emo

在成都，全职做脱口秀演员的人不多。全职这件事，在迪迪看来也不现实。

「说实话，你要全职做脱口秀，你的素材从哪来？没有素材，永远都在聊地铁、聊共享单车、聊穷；有钱一点聊股票，话题很容易干掉。但如果你有一份工作，或者你谈个恋爱，就牛了；再或者，你结了婚，再离了婚，你的素材就丰富起来了，更牛。所以还是要生活支撑的，而且如果你没有工作，你根本结不了婚。」

段子来源于生活，迪迪也是一个特别需要通过做很多事，去把时间填满、寻找更多创作灵感的人。他做脱口秀还有一个动力是：日子一天天过去，这辈子好像就变得越来越「危险」，不做点什么，这会使得他很沮丧。

他有一定的「自毁倾向」。如果去跟朋友去练球，就要练到吐，大概每个月就要有一次耗尽能量的行为。他需要一些很极端的balance。只要不把时间全部用起来，很容易就暴饮暴食、过量饮酒。

应对时间流逝的方法，就是填满它，时时刻刻「眼里有活儿」。尽管，这些事情没有那么明确的意义。

●脱口秀之余，迪迪也做一些展览相关工作

一种强烈的反差是，迪迪的微博看起来是非常丧气的状态，和他在舞台上、甚至生活中呈现完全相反。他自己也说：「很多观众觉得我在网络上是一个很无聊的人。」

比如，在网络上他会说自己没天分，但现实中的他，参加比赛觉得「比上不足」这件事，给他更多的感受还是兴奋，一种「能和高手过招」的兴奋。而不是一味地觉得自己不够。

谈及社交网络上呈现出的丧，他表示「并不是在对比身边的人或事，而是在要对比一些更不可思议的事实，从而去获得丧的能量。」

脱口秀的创作需要获取很多「负面」，再去拓展它。那么，会被大量的「丧」裹挟吗？

「大家只要开始real talk，你就会发现基本每个人都很悲伤，所以脱口秀演员在一起根本不real talk，大家就比出梗。」

因此，维持一种「丧里丧气，但不会被丧打倒」的状态，一种在社交网络和线下展现完全不同的反差，于他而言是很好的平衡。于观众而言，或许也是一种奇妙的新鲜感。

03/

很难不诚实

「做脱口秀有一个好处，是你写的任何一个段子都是源于你人生中的经历，而当你需要做一个专场，需要半个小时、一个小时的内容时，你只需要整理自己的人生。」

不会虚构一些东西吗？

迪迪的答案是：「基本不」。除了喜剧技巧，他尽量不在段子里面撒谎。他一直觉得单口喜剧之于话剧/展览很大的不同是，其它是teamwork，但单口喜剧就是「我在讲我」。

●图源/许二仙

「诚实」是迪迪创作的底层逻辑之一。他会把自己的不完美、缺点一一在舞台上呈现，有时候讲出一句话、一个梗，那份「勇」和「自我」偶尔会让人受到一点惊吓。

「这是可以说的吗？」或许观众会这样怀疑到。

但基于自己的角色身份，他依旧不会刻意去美化一些东西。一定得需要自己认可、接受、段子才能成立，尽管那些冒犯可能会被骂。

「没办法我就这样。我不相信贫瘠处能开出花来。贫瘠处开不出花来的时候，我就诉说它的贫瘠。」

他选择以一种真诚的方式去创作，尽管可能会受伤害。比如那些自己本以为消化了的事，最后发现也不是讲「破」就会好，反而会崩溃一阵。

●观众送的花

但下台的时候，说完「谢谢大家，我是迪迪」后，传来的欢呼和掌声，好像又会治愈、鼓舞自己。

也正是这样的时刻，会让他更坚定：还是得一直弄喜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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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问道在脱口秀上有什么目标？迪迪说：「没有肯定是谎言，但我羞于告诉你。」

一个自觉「天生搞笑」的人，善用自己的天分，做起了脱口秀。给观众带来欢乐的同时，表达自己、治愈自己。

以至于，迪迪的魅力，好像是能在他身上能看到关于「笑是生活的解药」这句话的完整诠释，并且，是以「好笑」的方式。

X：会有「这个梗也写得太好了，我太厉害了」的时刻吗？

D：会，但这种梗一般会冷掉。

X：有没有自己很不喜欢的一类段子？

D：纯不好笑。

X：朋友会评价你的脱口秀&提意见么？

D：会吧，大家都会聊到。我可能有点一意孤行，正向反馈对我我而言没有意义，但如果说你这个段子写得不好，我不认可的也不会理，到现在为止，没有任何一个反馈真正击中过我。

至于意见，在出梗方式和结构上的和段子结构上的讨论，我永远欢迎。方法论可以聊，但世界观就没有必要。

X：怎么看待谐音梗？

D：谐音梗很解压，它好写，但放在段子里面其实不太好讲。

X：你觉得自己的段子冒犯性高吗？

D：讲性别身份认知的算无差别打击，但还是因人而异。

X：认同「喜剧的内核是悲剧」吗？

D：不同意。喜剧的内核就是喜剧，喜剧的内核是悲剧，悲剧怎么办？这句话它是一个非常省事儿的说法，我相信它的本意不是这样的。我觉得这个理解可能更多还是从一些负面的东西里面找到一些新的角度，不能把它作为不好笑的借口。

X：能接受把「单口喜剧」叫成「脱口秀」吗？

D：无所谓，就看嘴里顺出来是哪个词。虽然用脱口秀表达是不严谨的，但大多数人就是这样称呼的。

stand-up comedy在中国翻译成「单口喜剧」也挺怪的，尤其在国内，它其实没有comedian和actor的概念，这两份工作在国外是两种职业，但在国内感觉都一样，头部一点的演员都在混娱乐圈，统称为celebrity。

所以你再回来区分脱口秀和单口喜剧，没这个没必要，你知道这是啥就行了，别叫成小品、相声就行。

X：你觉得成都的脱口秀到底好不好笑？

D：一个个人观察：成都达到80分水平的演员很少，60分到70分区间的比较多。但成都的脱口秀是好笑的，这也是一座很适合脱口秀的城市。因为成都人比较愿意笑，观众很松弛，大家对话题的包容度会高一些，也会适当接受一些「危险」的东西，演员就可以去描边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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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辑丨李可以

未标注图源丨受访者提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