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渡边
美国作家华莱士的第一部小说《系统的笤帚》是在他24岁时完成的,发表即引起轰动。1996年出版厚达一千多页的小说《无尽的玩笑》,被《时代》杂志评选为1923-2005年间最伟大的100本英文小说之一。《洛杉矶时报》将华莱士誉为“过去20年最有创造力和影响力的作家之一”。2008年华莱士因抑郁症在家中自杀,年仅46岁。华莱士的很多作品极度晦涩难懂,却闪耀着天才的光芒,他的名字常与托马斯·品钦、唐·德里罗、乔纳森·弗兰岑放在一起,被视为英年早逝的稀有天才。
大卫·福斯特·华莱士,这个有点长又普通的名字,对大多中国读者可能略显陌生,但在美国文艺青年心中却意义非凡。他的读者一般会简称他DFW。
娱乐明星以读他为聪明的时尚
1962年生的DFW,比余华还小两岁,父母都是大学教授。DFW大学学了文学、哲学、数学和模态逻辑,毕业论文是一本600多页的小说《系统的苕帚》,一举以其独特的文风和思辨性惊动文坛。1996年出版厚达一千多页的长篇小说代表作《无尽的玩笑》,被《时代》周刊评为1923年以来世界百部最佳英文小说之一,一时间众人捧其为天才,他的名字也常和他的好友乔纳森·弗兰岑被一同提及,两人俨然千禧一代美国文学“双璧”。作家圈中谈论他,娱乐明星以读他为聪明的时尚,美国文艺青年更将他奉为精神偶像,造成这一“偶像效应”的,不只是DFW独特的文章,还有他包裹着头巾留着长发酷酷的icon,以及他的自杀。
DFW长期患有抑郁症,在2008年于家中自缢而亡。死亡会给作家披上传奇之纱,何况是本就特立独行的天才。他的名声在死后不降反升,未完成的遗作《苍白的国王》入围普利策奖。近年来国内也陆续引进翻译了DFW七本书,他的《无尽的玩笑》由于翻译、编辑难度过大,导致出版一再难产,而国内读者对DFW的热情和好奇也在持续升温。
本可立足于学术界,却选择了文学
《永远在上》是DFW生前最后一部短篇小说集,收录了《永远在上》《灵魂并非铁匠铺》《遗忘》《另一个先锋》《美好的昔日霓虹》等名篇在内的九个短篇,这组DFW的“九故事”基本涵盖了他所有的写作主题和叙事风格。
《永远在上》
(美)大卫·福斯特·华莱士 著
林晓筱 译
99读书人·人民文学出版社
2022年3月
《永远在上》曾被村上春树收入他编著的《生日故事集》一书,他如此评价道:
这一代的美国作家当中,华莱士是被坊间议论最多的人。他属于后现代新生代。他在托马斯·品钦和唐·德里罗德影响下开始写小说,以其不无挑战意味的文体和内容持续搅动文学界。老实说,他的作品并非美文,有时甚至让人觉得“难以卒读”,却又不是故作晦涩。文体本身严谨工致得令人吃惊,词语同词语有机地融为一体——到底原来专门学过数学——因此,你一旦摸到门路(如果你想的话),最初的违和感很快就会消失。尤其这篇《永远在上》,将一个少年从登上高台到跳入水中的过程及其心境变化写得丝丝入扣。华莱士将那种数列解析式的性感文体运行得卓有成效。这是一篇将冷酷与温情熔于一炉的神奇佳作。
《另一个先锋》也很值得注意,在本篇中,小说的结构、叙事和思想性达成完美平衡,读来很像一篇魔幻色彩的人类学笔记。一个年代模糊的土著部落里出现了一位神童,这位神童能回答人所有的问题,比如什么树汁能治病,到哪里打猎能收获最丰。神童因此被捧上神坛,渐渐部落的人生了私欲,野心越来越大,他们开始询问如何灭绝异族,如何获得幸福这种大问题,而神童的预言也开始无法让人满意,甚至他们开始恐惧神童给出的答案,最终部落的人一把火烧了部落,遗弃神童而去。这堪称一篇技术纯熟、高屋建瓴的现代寓言。
曾获欧·亨利奖的短篇《美好的昔日霓虹》,则虚构了一个抑郁症患者和心理治疗师之间的“心理博弈”,以及治疗宣告失败后,主人公在决定自杀前对世界的一一告别。这篇小说无疑也可看作DFW自己对世界的告别,这种告别里带有深深的不舍,但又充满无可慰藉的痛苦,悲伤得让人心碎。
林晓筱译华莱士作品
《弦理论》
浦睿文化·湖南文艺出版社
2019年7月
在其他作品中,还可看到DFW对现代人的虚伪、娱乐至死、心灵创伤以及潜意识等主题的深入探索,体现了惊人的心灵洞察力和文学禀赋。扎迪·史密斯称华莱士拥有“三位一体”的非凡本领——百科全书般的海量知识、高超的数学技能、复杂的辩证思考能力,这让他更容易在原本栖身的学术界立足,但他在二十来岁的时候,却选择了最为艰难的道路——文学。
他“永远在上”,却身陷虚无之中
横跨心理学、人类学、哲学、宗教、数学、逻辑学、计算机学、经济学等众多领域,古怪疏离的人物和情节,扫描仪般的“地毯式”描写,冗长饶舌到难以找到句点的长句,比正文还长的大片注解,这些都是DFW小说中的常见风景,它不容分说地拓宽着我们对小说的认知边界。它的艰难险峻,将大部分读者拒之门外,也让小部分读者痴迷上瘾。如同村上春树所言,一旦你跟上DFW的频率(有些人可能自动同频),这些艰涩的文字,就会显示出智性、幽默、柔情、清醒和真诚。
DFW复杂而矛盾,他过于沉溺于自我意识,但又对外部世界敏感好奇,对酒精、性、毒品、电视和爱,有极易成瘾的危险体质。青春期的DFW是一位厉害的网球手,差一点打进职业赛场。而应对成年后的生活和自我,对DFW来说,就变得没有网球那么得心应手。DFW陷入的是现代人最常见也最易被忽视的绝境——虚无之中。
2005年,DFW在肯扬学院毕业典礼上发表著名演讲——《这是水》(THIS IS WATER),他提醒年轻人在工作倦怠、超市排队这类生活琐碎中“觉醒”,打破社会强加于人的“默认设置”,警觉冷漠功利的社会对人性的剥夺和异化,夺取自我意识的控制权,去重拾同理心,考虑何为生活中真正重要的事。一个办法是,时刻不忘提醒自己(他将人比作鱼),“这就是水,这就是水”。我们相信DFW也正是如此生活的,但遗憾的是,这“水”最终淹没了他,他成了一条溺毙于水中的鱼。
自我、虚无、无意义、娱乐至死、孤独,这些都是“水”的一部分,再加上(或组成)抑郁症,DFW的精神世界封闭又庞杂,敏锐又脆弱,他像一块能同时吸收无限信息的CPU,并拥有强悍的运算能力向外输出着无限的细节,但由于他过分清醒地认识到世界的虚无和荒诞,因此不真诚反而成了他表达真诚的唯一方式,所以他笔下这些无限的细节,就变成了“无尽的玩笑”。但其实隐藏在玩笑之后的真诚是不难被看到的,他在《永远在上》中垒砌的层层铠甲,正等待着有人去揭开,如果你成功了,然后你就可以看见,一个撕去眼睑,捧着自己的心,走在沙漠里的圣徒。
林晓筱译华莱士作品
《所谓好玩的事,我再也不做了》
浦睿文化·湖南文艺出版社
2017年1月
《永远在上》原名oblivion(遗忘),此版由国内翻译DFW最多的译者林晓筱(《所谓好玩的事,我再也不做了》《弦理论》《尽管到最后,你还是成为你自己》)担纲翻译,并撰写万字长文译后记,对解读全书极有帮助,同时调整了篇目次序,额外加入《永远在上》一篇,并征得DFW文学基金会同意,改作书名,之所以如此大费周章,是因为不希望DFW被“遗忘”,而希望他能“永远在上”。
来源|晶报APP
编辑:陈章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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