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渔（武汉）

戽水

父亲把水桶高高扬起的样子

活像一只长臂猿，又像一只蓑衣鹳

脖子伸得老长，身体绷成一道斜线

他没穿蓑衣，裸露的脊背闪着水光

那是身后的菱角塘，经烈日反射的

偌大的菱角塘，只剩下一口水缸

缸里的水，从他头顶飞出去

落到挡堰，溅起一片片水花

顺着沟渠流向稻田，知了声嘶力竭

替秧苗喊渴。我也渴得厉害

当我替下父亲，一个玩水的少年

耐力远远超出他的期望

菱角塘死了

只剩下一堆菱角藤

稀稀拉拉挂着青涩的野菱角

“要是菱角藤也晒死了，

那才叫天要灭人。”

他对雨天的来临仿佛充满信心

这也解释了，我们一转身

他的好弟弟，把水一滴不留放进他的田里

他飞快地笑一下，就恢复了平静

矮豆角

姐姐从老家的菜园给我捎来矮豆角

“没人爱种，每年为你种一两棵。”

没有攀爬的根须

上不了架，永远长不高

非要牵着它的藤腰缠绕

不要一个昼夜能把架扯垮

少得可怜，长不足一拃

却有非比寻常的生脆

仿佛有魔法

传递生长的属性

它活在老家的菜园

至今还没有绝迹

月亮糕

把糯米蒸三遍

和着米糖水揉三遍

照嫦娥刻三遍

家乡的月亮糕

红丝绳的那头

绕着小姐姐的小手腕

又白，又圆，还有飞舞的嫦娥

月亮糕，这中秋的明月

藏在小姐姐的小手绢里

又香，又甜，糯糕的糕，糖膏的膏

那么大，奢侈得只宜观赏

那么圆，缺一点点就破了

我装模作样，观赏了一会儿

一眨眼工夫天狗就跑出来了

太快了，甚至忘记了味道

只有小姐姐的手绢里还藏着它

这么多年了，她一打开手绢

月亮就升上了天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