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江日报大武汉客户端1月3日讯 面对不幸患上尿毒症的儿子，来自河南南阳的金大城（化名）夫妇争相捐肾救子。最终，51岁父亲的右肾成功地植入儿子金林（化名）的体内。
来接儿子出院，金大城带了束鲜花庆祝他重生。
1月2日是金林出院的日子，早就盼着这天的金大城一大早就赶到了武汉大学中南医院移植医学中心。“没什么比救他更重要！只要孩子能治好病，没什么是我不能付出的。”看着已经行动自如的儿子，这个不善言辞的农村汉子脸上绽出一丝笑容。
“感谢父亲给了我第二次生命，以后我会更加爱惜自己的身体！”眼含热泪的金林与父亲紧紧拥抱在了一起。
剧烈头痛，小伙意外查出肾衰竭
金大城是河南南阳西峡县人，他有一对25岁的双胞胎儿子。一家人的生活虽不富裕，但幸福充实。大儿子正在读研究生，小儿子金林高中毕业就离开家外出务工了，先后在陕西、内蒙古的钢厂做炼钢浇铸工。
2018年，正在宿舍休息的金林突然头痛得厉害，一动脑袋就像要爆炸一样。不敢耽搁，他立即到当地医院看诊，头部CT并没有发现任何异样，年轻的金林也就没有把这件事放在心上。
一个月后，金林休假回老家。一天，他陪着外婆去药店买药，等待时无意中看到旁边摆着一台自动血压仪，好奇地把手伸了进去，结果发现高压有190毫米汞柱，低压也超过120毫米汞柱。“血压这么高，太危险了！”金林被工作人员的话吓到了，掉头就往县医院赶。
接诊的心血管内科医生告诉他，这么年轻，血压就这么高，最好直接去省城大医院进一步检查确诊。金林在父亲的陪伴下来到郑州大学第一附属医院。一系列检查后，他被确诊患上IGA肾病。医生说，肾损伤无法逆转，必须尽快治疗，控制病情进展，开了药让他回家吃。儿子小小年纪就出去务工，金大城既心疼又愧疚。在他的坚持下，金林留在了老家。
想着自己也还年轻，各项指标超标也不多，身体出不了啥大问题。刚开始他还坚持吃药，后来吃药经常有一搭没一搭的。大半年后，金林的身体突然急转直下：双下肢严重水肿。去医院复查，肌酐超过800μmol/L（微摩尔/升），是正常值的80多倍。这意味着他的肾脏衰竭发展为尿毒症。门诊专家跟他说：“小伙子，赶紧通知家人，马上住院透析！”
金林顿时觉得天都塌了，脑子一片空白，“不是说肾炎么，怎么会这么严重？”当天，他从门诊转到病房，紧急插管开始透析治疗。看着针头扎进身体，抽出的血液在机器里一遍遍过滤，金林的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掉。“我这辈子是不是彻底完了？”接到儿子电话后，金大城沉默许久，低头抹了把泪后给儿子打气，说：“没事，听医生的，我们好好治病！”
苦等两年，没能等来合适肾源
不善言辞的父子俩双手紧紧握在一起。
一周三次的透析彻底改变了金林的生活。每次透析，他至少要在病床上躺4个小时，靠机器过滤身体代谢不了的毒素和水分，很是煎熬。因为对透析不适应，每次下机后，剧烈的头痛都会持续到第二天。“每一次透析都像在‘受刑’。”不仅如此，透析费也是一笔不小的花费。
“这么年轻，还是考虑换肾吧，不然这辈子都离不开透析。”医生的话一直在金大城夫妻俩的脑中回响。他们争相跟儿子提出：要把自己的一个肾给他。“这怎么可以！”金林一口回绝。父母在老家种香菇维持生计，一年只有四五万元的收入，能攒下的钱并不多，而且，他也不忍父母这把年纪还要以伤害自己的身体为代价，来换取他的健康。
“要不，我们先登记再说。”在父母的反复劝说下，2021年底，金林赶到武汉同济医院进行了配型登记。回去后，他一边等消息，一边继续透析治疗。
合适的肾源迟迟等不到，又不忍看到儿子继续遭罪，金大城夫妇再次动了给儿子捐肾的念头。父母每次一开口，金林就打断他们。“我想再等等，也许不久就有消息了。”
“只要一个肾就能正常生活。”深知弟弟顾虑的哥哥从学校也打来电话劝他，尽早接受移植，早点恢复健康。等身体恢复了，全家人一起努力。一等就是两年，眼看着身体的各项指标每况愈下，金林最终松口同意接受亲属移植。
争相捐肾，“只想让他早点好起来”
想到康复后的日子，金林（右）和父亲眉眼间都有了笑意。
金林在网上看到，很多病友在武汉大学中南医院移植医学中心接受肾移植后都恢复得很好。一家人详细了解情况后，决定来武汉接受移植手术。取走一个器官，父母的身体能否承受得住？这是金林心底最大的担心和纠结。“养你这么大，我们做父母的有啥不能付出。只要你能治好病，我们什么都愿意给。”金大城夫妻俩安慰儿子说。
夫妻俩一度为谁给儿子捐肾争执不下，最后他们商量好，先看谁能配型成功。2023年10月30日，一家人启程来到武汉大学中南医院。经过配型，父亲与金林有7个匹配的位点，配型成功，身体状况也符合捐献条件。
经过中南医院伦理委员会、湖北省伦理委员会严格、规范的审核，该手术符合亲属间活体器官捐献的医学要求。12月3日，父子俩住进了同一间病房。“我们要慎之又慎，竭尽全力确保两人安全。”武汉大学中南医院OPO（器官获取分配）科主任钟自彪带领团队反复比对手术资料，制定手术方案及细节。
正常情况下，亲属间活体肾移植都选取左肾进行移植，这边肾脏血管长，吻合相对更容易。但金大城的左肾上有两个分支血管，钟自彪仔细评估后最终决定选取血管短的右肾移植给金林，这意味着手术更为复杂。
手术前夜，金林辗转难眠。小时候，父亲为一家人的生计忙活，自己年少时就外出务工，真正与父亲相处的时间并不多。每次打电话回家也都是母亲接的，偶尔和父亲说上一两句，顶多也就是报个平安。他试探着问父亲：“手术以后少个肾，您害怕吗？”这个农村汉子回答：“这有啥好怕的，我只想快点手术，你能早一点好起来。”
那一晚，金林哭了。“父亲读的书不多，平日里也不善言辞，却拼尽全力用父爱撑起我的完整人生。”
如愿以偿，新肾在儿子体内存活
金大城（左）把医生的医嘱又细细地叮嘱了儿子一遍。
12月8日一早，父子俩“接棒”进入手术室。钟自彪主任医师带领团队在腹腔镜下微创取出金大城的右肾，最大限度保留了供肾的动脉、静脉和输尿管，并在灌洗、修剪后，将其保存在0℃至4℃的器官保护液中。
随后，金林被送上手术台。团队很快将这颗宝贵的供肾放入金林的体内，并仔细吻合血管、输尿管等。在团队的高效协作和努力下，这颗肾脏在血液灌注后不久就有清亮的尿液排出。这意味着供肾已在金林的体内存活，并开始正常工作。从取肾到成功肾移植，两台手术历时约5小时。
从手术室出来，金林短暂地醒了两三分钟。看到家人都在身边，他流下泪水，庆幸自己还能见到家人。
“您现在感觉怎么样？”晚上9时，躺在重症监护室的金林再次醒来，立即拨通父亲的电话。“我好着呢，你安心休养，好好听医生的话。”听到父亲的声音，一向坚强的金林眼睛瞬间湿润了。
手术很顺利。术后仅两天，金大城就能下地活动。与此同时，他的肾脏也在儿子体内重生。在ICU住了5天后，金林回到普通病房，父子床位相邻。“除了肚子上多了道疤，跟以前也没有什么不一样。”看到父亲恢复得很好，金林一直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术后第十天，金林的肌酐峰值逐渐回落。亲眼看到儿子一点一点恢复健康，金大城的脸上有了笑意。
“父亲的这份恩情太重。”金林悄悄告诉记者，踏踏实实走好人生路才是对父亲最大的回报。他说，等身体养好了再考虑今后的发展，不过可以肯定的是不再远行，会待在父母身边好好孝顺他们。
出院时，钟自彪一再叮嘱他，手术成功只是第一步，后续还要闯过抗感染、抗排斥等关卡，日后也要注意生活习惯，好好保护这颗新肾脏。
眼含热泪的金林（右）与父亲拥抱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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亲属肾移植排异更小恢复更快
肾移植是国际上公认的治疗尿毒症的最佳方法。肾移植后的病人可以长期存活，像正常人一样工作和生活。然而，由于供体紧张，不少病人只能在病痛的折磨中排队等候。
武汉大学中南医院OPO（器官获取分配）科主任钟自彪介绍，目前，我国的器官获取仍以公民逝世后的器官捐献为主，亲属间的活体器官捐献作为有效补充。这种方式已经成为国际上提倡的解决供体缺乏的有效途径之一。
据了解，目前肾脏的平均等待时间为3年，有的地区甚至更久。在此期间，患者要接受每周3次的充分透析。为了提高生存质量，越来越多的人选择亲属间器官捐献的方式。“在我们医院移植医学中心，2023年完成了220台肾移植手术，其中约10%的患者来自直系亲属捐献。”钟自彪透露。
他介绍，直系亲属间有血缘关系，基因位点的匹配度更高，移植后发生排异反应和出现其他并发症的可能性比无血缘关系的器官捐献要低。而且，供体取出后立即就可以移植到患者体内，器官缺血时间短，损伤低，移植后身体的恢复会更快一些，感染发生率也会更低一些，能节省不少费用。相比长时间等待的公民捐献，亲属捐献配型成功后两个月就能安排手术，大大节约了时间成本。
很多人担心捐肾后会对身体造成影响。钟自彪解释，人体肾脏有较强的代偿功能，一个人只要有一个肾脏就能够满足人体的基本需求，对捐献者的健康和寿命没有明显影响。对于不耐受长期透析或是等不到合适肾源的患者来说，亲属移植不失为一个好选择。
武汉大学中南医院移植医学中心副主任、叶少军主任医师称，亲属间器官捐献必须以保证供者和受者双方安全为前提，配型前会经过反复多次的详细评估和伦理委员会审核。在12月最新出台的《人体器官捐献和移植条例》中，对于亲属间活体器官捐献做了规定：亲属器官捐献必须年满18周岁，受者限于亲属器官捐献人的配偶、直系血亲或者三代以内旁系血亲。
叶少军（右）主任医师在看金林胳膊上瘘的情况。
（长江日报记者刘璇 实习生王诗琪 通讯员丁燕飞 周鑫 王蓉蓉 视频拍摄/制作 记者刘璇）
【编辑：丁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