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突如其来的百万人生

日期: 来源:广西广播电视报收集编辑:广西广播电视报

编者按:在这个健康问题备受关注的时代,当疾病突然来袭,会是怎么样的状况?作为病人自己是怎样的感受?又该如何面对这突如其来的病痛,才能最终战胜它,最终走出病症的阴霾?

本文作者详细纪录下自身经历,真切写出全过程真情实感,希望能以此带给每一位阅读者以信心和启迪。


-自序-

 “在我提笔开始叙述这场突如奇来的变故时,我仍然还是一个躺在医院病床上无法和从前一样可以自主坐起,右脚还在等待康复奇迹的病人。

几乎每一天,我的生活都在发生着变化,不确定的“随时”,都有可能出现或用到在过往的30多年里我听都没听过、甚至无法想像自己会接触到的药品和康复仪器。就在敲打键盘的此刻,快递送来了一张全新的轮椅,看着还算漂亮的它安静的靠在我床边,心里五味杂陈,这或许将是我未来一段时间里最亲密的伙伴。

在我残缺的记忆里,没有太多细节让我回忆,我甚至以为只在这医院里住了两三天。直到某一天我偶尔能从幻觉和现实区分开来;直到听到医生护士熟悉的叫我的名字,讲起病情过往;直到我能清楚的看到时时刻刻陪伴在我病床边的小伙伴已是头发凌乱、胡子拉岔的时候,才似乎意识到我和这里的一切早已熟透了。由于当时还上着呼吸机无法说话,唯一能传达我渴望表达愿望的就是问护士要来的一支圆珠笔和一叠废纸。这是我第一次有奋笔疾书的感觉,握笔都还在颤抖的手“哗哗哗”写满了一张又一张纸,确认与确定,我想得到解答的疑问太多太多。我用求助的眼神示意站在我身边的这个男人给我一些答案,说真的,当时我并不能确定,他是不是我的丈夫,因为很长一段时间的药物作用,幻觉与现实我是馄饨的,我努力在自己认为清醒的时间里去重新辨识眼前的这一切,我并不想在梦里,我要保持清醒,这是此时我唯一的信念。

躺在病床上的日子,我感觉身体都不是自己的,除了尚有意识的脑袋,其余的就只是一副填满药水的躯壳。依稀记得,第一次拔管脱离呼吸机可以发出声音的那一刻,我看着自己的手说的第一句话就是:“好丑。”被剪得光秃秃的指甲暗淡无光,皱巴巴的皮肤下面被一副没有灵魂的骨架支撑着,真的好丑,我才三十多岁,这怎么能是我的模样?更可悲的是我甚至都没有力气来纠结、伤感,抢救后肺部的重度感染,可怕的各种细菌不断制造着痰液,恶心、粘稠的浓液堆积成山填满了我的肺,导致左边肺片的呼吸能力已经丧失,我几乎不能自主咳痰,得靠纤支镜来辅助排出痰液。纤支镜,这应该是我清醒后做得最多,印象也最深的一种外科微创手术,每隔一天,我都会和它打交道,这种利用由几万根透光度很高的玻璃或丙烯树脂拉成很细的纤维所组成的导光束,来诊断支气管疾病的一种仪器,第一次看到它时,我害怕到浑身发抖。这个长得黑漆麻乌的家伙,它的工作长度有600~800mm,管腔很小,柔软可弯曲,可以轻巧地从我口腔或鼻腔进入气管直至各支气管段口,医生说,深在底部的由于时间太久都已呈青绿色的黏痰通过它排出是最好的方法。虽然有一定风险,但对我这样一个因甲状腺肿大不能做气切的重症患者来说,也是唯一的办法。

好吧,当答案只能唯一时,假设都是多余的。来吧,可怕的小魔兽,我还想活着,对于一个CCU病房的VIP“客户”来说,只要还能在明天醒来,只要不是在梦里,只要还能看到身边的小伙伴就是希望。所以,在这里的每一天,我都认真的记着日期和护工阿姨告诉我外面的天气情况,不管是太阳、暴雨或冷风,我都想能冲出去再感受一下,可我还有这个机会吗?有吗?我不想知道这个答案。2022年的夏天对我来说特别特别短,从夏至日雨,到现在已是金风落叶,玉露清秋,在这个常温无菌的保温室里,我整整错过了8个节气,遗失了一夏的记忆。

这些只是在我这场说来就来“病旅”中很小很小的一部分,我意外拥有的“百万人生”想在接下来的笔记里娓娓道来。是的,娓娓道来,这是我现在最想要的时间状态,慢慢的听键盘敲击的声音,慢慢的等待第二天日出的升起,慢慢的欣赏笔尖划在纸上文字的美妙......一切一切的慢慢,都是生命还在延续的符号,太美好。我在想,假如记忆和时光只能留下一个,我选择时光。因为记忆对我来说,占据了我太多美好时间,或深刻或残酷或感谢,没有一种不令人感到窒息的。所以,不如清空记忆,努力感受当下就好。“

                                              ——2022年10月 寒露


01 昏 迷

星期一医科大的门诊大厅里,让我感到嘈杂刺耳,眼前来来往往的人群正在逐渐远离我的视线,模模糊糊间,我听到姐姐焦急的不断向身边的人求助,“求你帮帮我,和我一起扶我妹妹到急诊可以吗?求你。”我摊靠在椅子上,手脚冰凉,腹部剧痛,一丝丝力气都没有。小宝去停车了,姐姐无法把我扶起来,她一边向前找人,一边回头看我,路人们匆匆而过,我不知道她从哪里找来了一个身材高大的小伙子,依稀记得是几个人把我扶起,放到了小伙子的背上,姐姐一边道谢,一边小跑跟在后面,“再坚持一会,马上就到急诊了,别睡。”姐姐一路和我说话,我微弱地点点头,眼睛已经无法睁开。服务站护士叫喊着为我们打开了通向急诊科的小门,“快,从这边直接进去!”小伙子冲刺穿过廊道,把我放到了急诊室的坐椅上,刚跑得太快,停下后还一直喘着粗气,一路听到姐姐说:”谢谢!谢谢!“,紧接着护士给我挂了号量体温询问病情。

“救我~“我拉着姐姐吃力的说,此时狂跳的心脏已经让我有些烦燥。姐姐摸了摸我的头,紧紧的握了一下我的手,没有说话,急切的又开始四处求人扶我去诊室,近在眼前30米不到诊室此时却那么远。姐姐去找保安,保安说让她找个推车,可姐姐解释说已经找遍了没有。怎么办?怎么办?她管不了这么多了,拉住离她最近的一名医生就往我这边走。

“医生,求你看一下我妹妹她现在什么情况,她很难受。”

“她在哪?”

”就在那~“顺着姐姐指的方向,男医生被拉到我坐位旁。他一边按压我的腹部一边问我情况。

“是这里痛吗?”

“嗯。医生,给我一针吧!”我蜷缩在椅子上,腹痛难忍。

“坚持一会,我给你止痛针好不好啊~”

“可我走不了了~”我哭着说

“我们背你过去,背你过去行了吗!”他故意提高了声音,怕我睡过去。说完立马叫上旁边的护士一起把我架到了诊室。

“之前有到医院就诊过吗?”男医生问姐姐

“之前检查说是胆汁返流性胃炎。”

“嗯,应该不单纯是胃炎,她有既往病史或家族遗传病吗?”

“家族遗传病没有,既往病我不确定,黄疸已经有一个星期了~”

我躺在诊室里,奄奄一息,我感觉我快不行了,这一个月的时间,看着急剧下降的体重,从120斤到100斤,脚从无力到无法站立,不知道是怎样的魔怔让我还一直坚持着,可这一刻,是真的倒下了,我似乎已经看到了死神在召唤我,逐渐没了意识.....

“病人心率160多,太危险了,不能离开这里,先去拿药,赶紧送去抢救室。”刚被姐姐拉过来的男医生说,“等会各科室的医生都会来会诊的,你们原来挂的消化内科梁主任也会过来的,放心。”

就这样,我被送进了抢救室,糊糊涂涂的,躺在了冰冷的病床上,睡了过去。刚才还能感觉到狂乱的心跳现在也感觉不到了,瞬间身轻如燕。我”蹭“的一下从床上站了起来,回头看到了门外走廊里熟悉的身影,眼看大门就要关上,我着急的拼命大喊:”小宝!小宝!我在这里,等等我!“可任凭我怎么叫,他一点也听不见,我想跑过去,可脚却怎么也动不了,我害怕的站在原地,看着一波又一波医生拿着各种仪器和针剂跑到我刚才躺下的床边,迅速的给还躺在床上的女生做胸外心脏按压,”嘀嘀嘀嘀”各种仪器声响不断,气氛紧张。可是,那干干瘦瘦,脸色蜡黄的女生不就是我吗?而我怎么又站在这里,这是怎么了?

”患者随机血糖16mmo1/L,室性心动过速,心律失常。”

“患者颈动脉搏动消失、瞳孔散大固定,对光反射消失。“

“按压不行,患者仍无颈动脉搏动、无自主呼吸。”10分钟后躺在那里的我依旧没有醒来。

医生们忙碌的身影没有停下来,气管插管、电除颤、开通静脉通路、注射肾上腺素、抗心律失常、血管活性药物......第一次看到这么多大大小小的管插在我的身上。大家紧张地忙碌着,期望能够复苏成功,但是又20分钟过去了,躺在病床上的我仍旧没有恢复心跳、呼吸。

“患者心脏骤停!”“考虑心源性休克,暴发心肌炎,目前唯一的办法是ECMO支持治疗,赶快征询家属意见,争取抢救时间!”

“好!”一个白大挂男医生快速转身开门出去,很快他又回来了,“家属同意ECMO支持治疗。”“好,紧急联系ECMO团队准备植入ECMO。”紧张的气氛再次凝固了现场。我摸着自己冰冷的,已经开始有些僵硬的身体,看到脚在慢慢的一点点消失,我恐慌的拼命挣扎,拼命大口呼吸。不,我不能消失,我还年轻,我还有个可爱的儿子,这一定是场噩梦,我紧紧闭上眼睛,期盼着快点能从梦里醒来。

“股静脉、股动脉穿刺。”仅仅10分钟,ECMO团队迅速集结,物品准备、血管评估、管路预冲、ECMO置管,各项工作紧张而有序地进行。40分钟内,ECMO顺利上机,就在那一瞬间,我突然感到一股暖流从我身体引出,我幸运的从第一场惊险的噩梦中逃离了,熟悉的心跳又回来了,我的血液经过膜氧合器,由暗红转为鲜红色。

“患者血压在逐渐回升、自主心律恢复,血氧饱和度逐渐上升,对疼痛刺激也有了反应。“看到这些,在场的每一位都松了一口气,主任说要是再晚1分钟到医院,后果就不堪设想了。此时,只是我与这场病魔抗争的开始,接下来依然面临着重重难关,一个漫长的升级打怪过程在等着我去经历。

很快,我被送进了ICU里。心脏骤停后还能抢救回来的我在接下来的几天都被医生们小心翼翼的看护着,ECMO泵速及流量的调整、液体量管理、管路维护、脏器功能的监测及调整、每小时出入量计算、出凝血指标的观察、出血及感染并发症的防控……每一步,ECMO团队都走得小心而谨慎,他们根据病情变化不断调整治疗方案,逐一克服遇到的问题和困难,3天的日夜坚守、精准治疗,终于换来了我的心功能的恢复。6月23日,ECMO运行了将近100小时后,我顺利撤除了ECMO“护命使者”,第一关打怪成功。

然而当时,我还完全不知道自己经历了什么,这些都是在我苏醒后,从许多人的口述里收集到的信息。我知道了ICU里有位时时在关心我病情的温主任,知道了我不认识的教授专程给我的医嘱,还知道了日夜守护在病房大楼下不离不弃的小宝,还有我的姐姐为了我昏迷前说的那句“救我”,用尽全力四处奔走,我的好朋友忙忙碌碌来来回回给我送医院需要的用品,还有我的亲人们焦急的等待着我的消息......太多太多,而那时的我,还什么都做不了。现在回想起来,人在生与死边缘游走时,灵魂出窍我是真的经历了,能与死神这么近而又擦肩而过,我是幸运的。


02 ”打怪“一波三折

“嗬嗬......”呼吸机下沉重而吃力的呼吸声,几乎是我能听到的全部声音。每天迷迷糊糊间总会听到有人叫我的名字,只要有一点声音,我都努力点点头,我想告诉他们,我能听到,我可以。

“患者甲状腺毒症还需要血浆置换治疗,各脏器功能还需要慢慢恢复,一时半会转不出ICU病房,你们要做好心里准备。”ICU病房主治医生告诉小宝,我的治疗还很棘手。

6月24日,我第一次被推出病房,去做胸部和脑部CT,正值处暑的南宁太阳火辣辣的,可却与我无缘,阳气殆尽的身体感觉不到一丝暖气。迷糊间,我听到熟悉的声音在叫我,“妈妈,妈妈!”对!这是我可爱儿子的声音,他的笑声依旧那么爽朗,那么快乐。小宝一边推我,一边不断放着儿子的视频,念叨着:”听到了吗?是你儿子在叫你了,他说他期中考试又得A+了,你要快点醒过来夸他啊~“他哽咽着。我艰难的张了张嘴,却无法说话,眼泪顺着眼角流了下来。我希望他不要知道妈妈病得已经站不起来,希望他永远可以这么快乐。为了听到他的叫我,我得努力活下来。

“滴...滴......滴滴......“7月6日,监测仪发出的声音变得没有节奏,我的心再次”罢工“了。

“患者频繁出现心率降低20-30次/分,出现时间短,急查心电图提示一过性短暂全心停博,有转科指征,考虑转心内科CCU。”历经16天ICU监护后,得到转科的通知,我被转到了CCU(心内科的重症监护室,属于心内科的ICU。)可刚转过来,我就像一个电压不稳定的电闸,瞬间又”跳闸“了。

“患者情况不太乐观,甲亢危象、肺部感染复杂,现在又出现了消化道出血,用药和治疗是很矛盾,你们要做好心理准备。”7月7日,小宝和姐姐被医生叫到办公室,我的病情刚平稳几天,却又再次发生了变化。

“患者出现消化道出血的情况,出血量750ml,消化内科已经来会诊,目前患者出现失血性休克,皮肤湿冷、尿量减少、心率增快、血压下降,得马上输血。“听到医生说的一连串坏消息,姐姐只说了一句:“主任说我妹妹是有抢救价值的,拜托了,请你们尽力。”而后沉默不语,双手紧握着在病房的廊道来回踱步。小宝低着头转身走向廊道的尽头,眼泪瞬间夺眶而出,他一直绷紧的心里防线这一下终于崩溃了,十几天的ICU后,以为有所好转了,而此时病情急转直下让医生们也措手不及。各科室的医生们也来来回回过来会诊,气氛再次变得沉重,让人无法呼吸。

 “现在病人很虚弱,需要靠她的求生欲挺过这个难关,我们已经申请特批了让亲属进病房探视,你进去后多鼓励她,坚定她要活下来的信心。探视时间不能长,跟她说些开心的事。”主任对小宝说。“另外我们决定给她换一种抗生素,需要你签一下字。”

“嗯,谢谢主任,她会挺过这一关的,她舍不得她儿子的。”小宝的眼睛再一次湿润了,眼神充满了迷茫和不安。他签字的手一直在抖,和抢救我的那天一样,签了很多很多页纸,只要能救回来,不管是什么方法,都行。颤抖的手签下的每一个字都牵连着我生命的去向。难为你了,小宝,这本不该是你这个年纪就会经历的事,可是我们却无法选择命运啊。

”我们会尽力的。“主任拍拍他的肩,转身快步走向病房,她知道,这又将是一场艰巨战啊。

     这一夜,小宝没有回家,他靠在住院大楼门口不敢离开,他怕离我远了,我就再也回不来了。渐渐暗去的灯光下,只剩下他孤独的身影在黑夜里徘徊沮丧、懊恼、悲伤,心被撕裂般的疼痛,他想不明白,为什么命运要和我开这么大一个玩笑?祈福的红绳在他手里紧紧的拽着,除了祈求平安,他现在什么都做不了。

    这一夜,对于我们来说都太漫长,幸运的是小宝和姐姐的手机半夜都没响,恐慌焦急的心情似乎在黎明到来的时候感受到了曙光,医生说我的出血量慢慢减少,一个晚上过去出血量350ml,早上已经不出血了,虽然血压低得有些离谱,但老天保佑,我又一次闯关成功了。


03 我是什么病

 7月27日,这个日子是我最不想听到的一段回忆。

因为这一天,我第一次想放弃了。一个多月的病痛折磨,让我看不到半点希望,悲观、痛苦、绝望......,我开始抗拒用药,抗拒进食,医生和护士们一个个耐心的过来劝说,可我执拗的像个撒泼的孩子。

“你爱人等会进来看你了,开心吗?”护士长安慰我说

我摇摇头,把脸转过一边,一个早上过去,谁也不想见,也不配合吃药。

“今天你儿子又给你写纸条了,不想看一下吗?”“你爱人带过来了给你了,让他进来吗?”下午护士长又来看我,不厌其烦的劝说我。

儿子,对,他每天都会给我写纸条,一张张贴满了墙面的一角,稚嫩的话语却总会让我牵挂。我想了很久转过脸来点点头,护士长笑着说:“好,我去叫他进来了。”

不一会,病房的帘子打开了,一个戴口罩,穿着白大挂的男人走了进来,我立马警惕的问道:“你是谁?”

你是谁?这短短的三个字发出的瞬间,几乎所有的医生、护士都跑了进来,男人惶恐的说:“你不认识我了吗?”全场一片寂静,都在等我的回答。

我看了看他,停了好一会,歪歪扭扭写下:“小宝,不要故意压低声音,正常说话。”

看到我写了他的名字,小宝和在场的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后来主任告诉我,当时大家都担心我的脑子因为缺氧受到损伤,所以特别紧张。还好,我的脑袋争气了,我只是那时候幻觉和现实还分不清楚,梦里总有人要害我,我害怕啊。

     我迫不及待的拿起笔不断发问

“我是什么病?”

“你是甲亢,不是和小姑同样的病。”小宝告诉我,我一直担心我也是肾衰竭。

“甲亢?怎么会住心内科?”我反驳道

“你的甲亢症状不明显,我们原来误以为是胃炎了,甲亢危象我也是第一次听说呢,这个病来得很猛,引发了心衰,所以你在心内科呢。”小宝试图解释着,对于这个病,他也还一知半解,在他有认知里,甲亢确实太常见,会引发如此恶劣的病症,他也是第一次知道。

不,我不相信,在我认知里的甲亢很普遍,怎么会像我这么严重,他一定是在骗我,我相信自己的眼睛,分明看到护士的牌上写着心内科,我再一次产生了抗拒,他不是我丈夫,我很笃定。同时也很伤心,家人们是不是都嫌弃我不要我了?把我一个人扔在这里了。

我试图使劲的用笔敲打一下我的手,还是在梦里吗?这么老土的方法都用上了。看着插满针管的手真的有点痛,我是清醒的,没错。可能有些激动,我的心率一下上到了130,140,氧气面罩下呼吸有些急促,手也不自觉的抖动起来。把小宝吓坏了。

“是有什么想要说的吗?不着急,慢慢写,医生说你不能激动。”小宝有些不知所措,这是我能写字后,他第一次可以进来看我。

“我想转其他病房,这里不安全。”我紧张的写着,意识还不完全清楚的我有些神经紧张。

“不要害怕,我每天都在病房门口等你的,只是不能进来,这里安全的。”

“给奶奶打电话,我想听她声音。”我说

“给我姐打电话,明天想见她。”我又说。其实我是想要确认他到底是不是小宝,如果这些电话他都不知道,那一定是假的。

小宝一一满足我了的要求,挨个打电话,这是我住院以来,第一次能听到她们的声音。明天,就在明天,我姐可以来看我了,一时间低落的情绪有了些许期待。

小宝安抚着我的情绪,读着儿子写给我的卡片,我的心率慢慢降下来一些,随后肺部大量的粘痰不断涌上来,由于重症肌无力,我还是没有力气自主咳嗽,小宝不断用纸给我清理痰液,给我按摩不能动弹的右脚,一晚上来来回回,重复着同样的动作。不曾想,他这样照顾我,在CCU里一呆就是两个多月的时间。这里的医生、护士、护工阿姨们都能熟悉的叫上他的名字,他学会了观察监测数据,调节各种仪器,康复按摩等等,慢慢地,我开始重新依赖上他,在病房里的日子也不再像原来那样孤独和恐惧。

第二天,姐姐如约而至。

“这是我姐姐。”我兴奋的和大家介绍,久违的笑容是那么灿烂。看到熟悉的人,听到熟悉的家乡话,感受着姐姐帮我擦洗身子的轻柔,压抑许久的情绪得到了释放。我没有看到她伤感的眼神,她也没有安慰我,只是和以往一样,和我聊着我们熟悉的人,熟悉的事,聊着我们小时候的往事,她和我在梦里看到的一样,她是真实的,是我熟悉的姐姐。

“我的脸好肿,又黑,头发都快掉光了,都不敢看镜子呢。”我说

“姐,我想转普通病房,可以帮我和主任说一下吗?”我又说

“以后我想在南宁了,小户型的房子帮我去看一下吧,告诉我哪里有合适的。”我继续说。

“好的呢,明天我就去帮你看,再来看你时告诉你。”姐姐说到这时,脸上掠过一丝忧郁,不过很快,我又看到了她的笑脸。我们聊了很多,姐姐问护士要了很多很多废纸给我写。她趁我高兴,把开好的药剂喂给我吃,可我一看到药就拼命摇头,连连说:“吃不下,吃不下,我会吐的。”但是医生交待姐姐,必须想办法让我吃下这两瓶药,由于到我无法静脉注射,口服氯化钾溶液是最安全最有效的补钾渠道,来控制心脏早博。迷迷糊糊的我还没意识到,早博对于我来说,是致命的。

“这药太难喝了,一喝我就吐。”我倔强地就是不肯喝。

“这么难喝的药啊,那我试试,我喝一口,你喝一口,说好了。”话音刚落,只见姐姐拿起药就往嘴里倒,我呆呆看着。

“就是有点咸嘛,到你喝了,喝完给你葡萄吃。”姐姐把药递给我,我知道她是在告诉我,已经没有商量的余地了,她的“执拗”我很了解。好吧,我喝,只是一定要给我葡萄。

这一天过得特别快,我的心率、血压也都表现优秀,这一晚,没有失眠,也没有梦。

后来我才知道,姐姐那一丝忧郁是真实的,当时我的住院费其实已经高达80多万,医药费都还不知道从哪里来的时候,怎么可能谈买房子,但那时我依然是什么都不知道的小白。现在回想起来,人在最脆弱的时候,美丽的谎言或许就是一剂有效的良药,不管“说谎”的人擅不擅长,“听谎”的人总会深信不疑。


04 “让我走吧!”我想放弃了

    “现在情况很不好,心率160多,我叫她她都不回应我了。”8月2日晚上,小宝从医院发信息给姐姐。昨天姐姐来看我的时候还是好好的,可今天我的心又再次闹腾了,这次也是住进CCU病房一个多月后,最危急的一次。

小宝看着高烧不退的我,心率高到160多,他着急啊,不断叫着我的名字,可我却无法回答,由于脑供血不足,我出现了意识障碍。呼吸困难,让我烦躁起来。

“快...给我...阿司匹林。”我艰难的吐着字,牙根咬得很疼

“小..宝..,我求你...帮我拔管吧,让我走吧~”这种无法言语的痛苦让我真的想放弃了。死神他不放开我啊,他如同黑夜一样,将我推向殆尽的世界,燃烧成灰烬。

“医生来了,他们会治好你的。”小宝摸着我烧到冰冷的手,抢救的画面再一次出现在他的眼前,这种濒临崩溃的感觉,让他不断干呕起来,心跳跟着加快,他几乎快要窒息。

不一会,小宝被叫出病房,值班医生、护士接二连三的跑进病房,各种仪器被推了进来,而我再次失去了意识。

”患者心脏向左扩大,心律快,奔马律,双肺湿罗音。“

”患者急性左心衰。“

”开通静脉输液通道,监测血清电解质,血细胞计数......“

医生们紧张的忙忙碌碌,各种治疗后我再一次缓过来了。

护工阿姨在门口看到在病房外偷偷抹眼泪的小宝,告诉他,我好些了,已经睡着了。

焦急等待的小宝擦了擦眼泪,连忙说:“谢谢阿姨,麻烦帮我多照顾她。”他悬着的心终于放下了一些,顺势蹲了下来,他真的太累了,没有了力气,不断干呕起来。

”急性左心衰虽然纠正了,但还是很危险,我们建议再插回管。”主任出病房后和小宝说。

“如果像今天这样太危险,我同意插回管。”病情的反反复复,小宝觉得太纠心了,但他也知道,如果我知道要插回管是不会接受的,好不容易脱离了呼吸机,现在却又要再次插管,他知道很难说服我。

这一夜,我脱险了,安静的睡了一觉;而需要做决定的他们,又是一夜未眠。

“我们等会准备插管了,来了就进去看一下她吧。”主任对姐姐说,她知道,现在的情况不可确定的因素太多,插管也存在心脏骤停的风险,姐姐从她的语气里都感觉到了。

病床上的我比前两天她进来看我时虚弱了很多,呼吸急促,手脚无力,看到医生护士们接二连三的把仪器推进来,我知道,又要搞“大动作”了。我着急啊,看到姐姐进来,马上问道:”他们这是要干什么呢?“”我不想插管,不想。“我急哭了,想到插管就感到无比恐惧。

“我们得相信医生,主任也在这,不怕,勇敢一点,配合治疗,很快我们就可以转普通病房了。”姐姐还同上次一样,紧紧握了一下我的手,在我耳边说了句:“我们爱你。”而后转身对医生说:“拜托了,谢谢!”便头也没回的离开了病房。

麻药很快在我身体里发生了作用,我沉睡过去。不知过了多久,再醒来时,熟悉的管子已经重新回到我的身体里。我没有挣扎,也没有情绪,镇定剂让我昏昏欲睡,思维迟钝,反应变差。这次生病,我才知道,其实镇定剂在临床也叫镇静剂,它是一种使患者情绪放松、充满睡意的一个药物,不是镇痛药物,对痛觉是没有什么作用的,只是解决一些紧张或者焦虑的感觉,可以帮助睡眠。我很怕会对它产生依赖,脑子里时常是一堆乱七八糟的想法,折磨人。

就这样,日子过得很快也很慢,抗感染、控甲亢、做康复,每天我都在重复着这一切看似熟悉,但又在不断变化的治疗。在医生、护士、康复师们的精心护理下,渐渐地,我的药量在一点点减少,纤之镜也做得没那么频繁了,身体也如抽丝般不再沉重。我开始想念妈妈做的凉拌粉了,对食物有了欲望是大脑奖励系统中的多巴胺信号驱动的,神奇的多巴胺让我对生活重新有了期待。

 

05 看到曙光的“谢百万”

8月31日,又经历了近一个月的治疗和抗争后,我终于可以拔管了。那一天的情景我记忆犹新,因为这一天,我有了个新名字,叫“谢百万”。

在重症监护病房一住就是近三个月的时间,我成了这个病房里的“老人”。默默看着一些熟悉的病友转出病房,又有一批新的住进来;有不幸离世的,也有和我一样幸运获得重生的,每天在这个小小的空间里面对的人生无常,生死离别;面对医护人员没日没夜守护每一位病友的生命,让我对生命重新有了认识。

生命,它不再只是一个判定生和死的词,而是全力以赴拼抢换来的,能与这个世界交集的符号。以前提到这个词,我不会害怕,不会心有余悸,然而经历这场劫难后,我“怂”了。

主任每次来查房,在我病房呆的时间是最久的,因为我的医嘱最多,电脑上密密麻麻的记录着日期和时间、出入量、体温、脉搏、心率、心脏的节律、呼吸、供氧方式、呼吸机工作模式、参数、翻身体位、血压、症状、体症、各种管道的情况、执行医嘱和给药......每个数字的变化都关乎着我小命的安危。躺在病床上的我,无数次感叹医生这个职业的伟大和辛苦,真的辛苦,远远比我们看不到的和想像的要辛苦很多倍。我看到的还仅仅是视线看得到的一角,重症监护病房外,普通病房和廊道上等待治疗的,等待做手术的,其他科室急转过来马上需要抢救的病人,每天都太多太多,留下的总是医护人员急走而过的身影。有时候走廊上都住满了病人,尤其是老人,所谓“年关难过”的冬季尤甚……病人的安危瞬息万变,一个人的生死可能就在一线之间。

“13床欠费要交一些了。”查完房,我听到医生们在门口外面说。

“费用确实比较大,目前超百万了。”

百万?我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住院这么久,我是第一次知道医药费是多少,在以往的认知里,20万的医药费已经是很大的病才会用到的,而我,百万?完全无法想像的一笔巨款,怎么办?出院了交不出怎么办?我的脑袋嗡嗡作响,一片空白。

小宝站在旁边没有说话,我们俩都没说话。他把药递给我,过了好一会,对我说:“医药费有医保和保险,你不用担心。”“嗯,生病真是花钱啊。”我一时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心里翻江倒海的,唯一觉得幸运的是我们买了一份保险。然而,那时我还不知道保险正在面临无法赔付的焦灼中。而后的每天,我几乎都能听到大家叫我“百万”和夸赞小宝几个月来不离不弃的坚守。许多救治过我的医生听到我病情好转的消息纷纷到病房来看我,鼓励我早一天转出CCU,他们也已经不避讳在我面前说“百万”的事,因为,大家都觉得我能救回来是一个奇迹。慢慢地,我也释怀了,能活着和这百万比起来,孰轻孰重,在逃脱死神的那一刻,或许就应该拎清楚了。

就这样,我成了病房里的“百万富翁”,一个“谈钱色变”的吝啬鬼。从那天起,我发现药不再那么难吃,康复的疼痛也不再那么难熬,我努力让自己多吃东西,恢复体能,只要能快点转到普通病房,我的“资产”就保值了。虽然现在我唯一的“资产”就只剩下这副“百万”换来的身体,但还承载着太多太多人的关爱和希望。这些无形的力量,犹如在黑暗中远征的人,找到了光的方向,只要一直不停向前,就能看到光。

2022年的中秋节特别早,三十多年来我第一次不在家里过团圆节。这一天也是教师节,在病房里的老师病友收到了学生送来的鲜花;而我,也吃到了小时候妈妈常做的凉拌粉,姐姐带来的莲蓉月饼。现在想起,小时候对味道的记忆才是最深刻的。

  就在中秋节的第二天,我们收到了转到普通病房的通知,我兴奋不已,一个晚上都没睡着,睁着眼晴等待黎明的到来。普通病房里三人一个房间,让我感觉接上了地气,连呼吸都畅快淋漓。病房里的声音多了,走道里人来人往的脚步声不断,对我来说竟是这么悦耳,好比人世间最动听的音乐,我又回到了普通人的生活圈里,不再是梦里的念想。

9月14日,转普三天后,我被通知可以出院了,“谢百万”终于等来了胜利的曙光,又喜又忧的我催促小宝赶紧去办手续。

长长4页纸的出院记录是其他病友友的3倍还要多,主治医生和主任们一遍遍的审核,因为这个记录对于我来说太重要。由于身体局部还很僵硬,右脚仍然无法活动,从CCU出院当天,我真接被转到了现在的康复医院继续治疗。至于那笔百万巨款,我都还没来得及仔细问,小宝和姐姐也出奇的默契,什么都没说。

躺在转院的救护车上,我在心里默默和这段痛苦不堪的过往一 一道别,再也不见了呼吸机!再也不见了纤支镜!再也不见了CCU!只想再见的,只有他们,救治过我的医生护士们,看护过我的护工阿姨们,我一定会回来看你们!车子很快驶出了医科大大门,带着我扬长而去。整整86天,我离开了这里,好比打了次胜战的残兵,将奔赴另一个未知的战场,有喜悦,有不安,有期盼,万端感慨涌上心头,百感交集。

 

-冬至啦-

时间过得真快啊,今天又是节气了,从寒露提笔,冬至收笔,而我的百万人生却还没结尾。转院后,康复已经做了4个疗程,很庆幸现在我已经可以扶着站起来了,皮包骨的小腿,在疯狂吃鸡的日子里终于长了些肉,但还远远达不到可以支撑我行走的力量,康复的时间仍然是个未知数。

南方的冬至很暖,阳光透过窗户照到了病床上的我。我仰起脸去靠近阳光,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想要把之前几乎耗尽的阳气收回来一些。人的一生就是一个阳气衰减的过程,阳气没了,人就真正的离开这个世界了。而我,再次庆幸还能在温暖的阳光下,努力地追回自己失去的,努力地早日卸下这个病蔫蔫的软肋,然后,我要丢掉轮椅、丢掉帽子、丢掉疼痛的记忆,奔跑着去感谢所有帮助过我的人们,等着装上坚实盔甲的我吧,我一定会兑现承诺。

收笔前,我想到了昆德拉写的这句话:“我们经历着生活中突然降临的一切,毫无防备,就像演员进入初排。如果生活中的第一次彩排便是生活本身,那生活有什么价值呢?”我的生活就是如此啊,至少也让我拥有了一次“百万人生”,赚到了。


-小尾巴-

就在刚才,康复师叫我了,她说我可以练习走了,虽然慢得像个蜗牛,但相信离跑也不会太远了,等着我,我一定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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