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开的中医诊所,几乎每隔3年就要搬迁一次,哪里的房租便宜,就搬去哪里。屡经搬迁之后,父亲的诊所也越开越大。
而五六岁就离开故乡的我,留给故人的印象,依然是童年时候的样子——留着长发,皮肤白皙,穿一件海魂衫,很有礼貌……当然,这也是后来堂兄转述给我的。
翻出一张年少时的照片:穿着海魂衫的我正站在芍药花田里,那大海一样的蓝色衣衫,云般雪白的领子,衬着我稚气未脱的脸颊,笑得有些腼腆。
那时候,十里八乡人家的孩子,我可是独一份穿这种服装的。若不是会做成衣的姑妈,比照着海报上的样子给我做了这件衣裳,我也没有机会穿上它。
还记得那些穿着海魂衫的日子,父亲牵着我的手走在乡间的小路上,逢人便问候“爷爷奶奶叔叔阿姨姑姑好”的我,迎得了很多大人们的夸奖。
离开故乡三十余年,其间我零星地回去过,但只是到先人们的坟上添几锨土,多半驱车绕开泥泞的村路,直接开到田间,没有人认识我。
2022年的清明节,父亲让我陪他一起回去添坟,我随即答应。
心想着这一次定然要从村庄里经过,父亲会给旧日里的乡邻们介绍自己的儿子,我立刻有了一个打算:穿一件海魂衫回到故乡,给乡邻们还原一下自己年少时的模样。
然而,找了好几条街的服装店,都没有看到海魂衫,我只好从网上买了一件。
穿上,看到镜子里的自己已经年届不惑,皮肤也不再白皙,笑容倒是有,只是不再腼腆。转念一想,一个40岁的人,穿着件海魂衫走在外面,会不会被质疑装嫩?
好在爱人鼓励我:穿吧,你少年感还是有的。
我终于鼓起勇气,穿着海魂衫回到了故乡。一进村子,父亲就喊着我的乳名向乡邻们介绍——其实这些乡邻里的老者,多半已经不在了,剩下这些基本是与我年龄相仿的,我也认不出哪个曾是旧时玩伴,想套近乎却不得,只能礼貌地笑笑。
陪着父亲,从一户户邻居门前走过去,回头看看,发现他们没有一个人认识或认出我。我一下子很失望,觉得身上的那件海魂衫也格外碍眼。
给故去的先辈添过坟回来,我拉开车门,正欲起身返程,忽从地头飘过来一个声音:“你,是不是明明?”
那是我的乳名。与我打招呼的是位白发老者,我一愣,转身应道:“是的,是我。您记得我?”
“当然记得,你小时候就总穿着这件,还在我家芍药花田里拍过照呢!现在还是一样的衣服,我一下就认出来了。”老者指着我的衣服,父亲和我跟他一起放声大笑起来。
我身上那件海魂衫,在故乡的风里起伏着。过些时日,芍药花又要开了。
文:李丹崖
来源:《品读》2022年第7期
责编:张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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