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墨镜的照片

□ 金科

    又到了炎炎夏日,每逢这个季节外出时,我便喜爱戴上墨镜,也常常会想起与此相关的往事来。

    1974年春天,我从合肥六中高中毕业后,当时只有一条出路可行,就是走上山下乡的道路,做一名所谓的“知识青年”。在去农村之前,有位家境不错的同学约我去北京旅游,并说由他承担我的往返路费,令我怦然心动,便向父母亲说了这事。那个年代去首都旅游,对于我们这样的家庭来说,无疑是件相当奢侈的事了。大概是父母亲想给即将成为农民的长子一点安慰吧,居然咬咬牙应允了。

    初到北京,才知道那里的阳光厉害,十分刺眼,我们就一人买了一个墨镜。那是我平生第一次戴墨镜,不仅感觉眼睛舒适多了,也显得洋气多了。我们戴着墨镜,在北京各处的风景名胜地拍了一些照片。

    到农村插队不久,我便领到了一个盖有县知青办钢印,标志着我身份的“知青证”。我选了一张在北京与同学合影的照片,嵌在知青证里。那张照片是在故宫御园拍的。我们坐在长条椅上,戴着墨镜,喝着汽水。我很喜爱这张照片,感觉相当潇洒,就一直把它放在知青证里,时常拿出来炫耀一番,颇为得意。

    我插队的乡村离县城不远,约五里路,冬天农闲的时候,我常和一些农村青年去县城闲逛。一次偶然机会,见到县城正在举办一个有关阶级斗争的展览,我们就走了进去。参观中,与我同去的一名农村青年不小心触碰了一件展品,工作人员说了他几句,他不服气,就和工作人员争吵起来,很快就被闻声赶来的民兵带到了展览馆的一间办公室里,我们几个人也跟着去了。办公室里的一位工作人员让这个青年出示证件,而同去的农村青年们都没有任何证件,只有我带了个知青证。工作人员见了我的证件,又说了那个农村青年几句后,对我说,要把我的知青证暂扣在这里,这件事情他们还要向领导汇报,需要留个证明,让我明天下午再来取。

    次日下午,我又来到那个展览馆的办公室,除了头天见到的几名工作人员外,还多了一位干部模样的中年男子。这人上上下下打量了我好一会后,才开口问道:“你那个知青证里面戴墨镜照片上的人是谁?”我说其中一个是我,另一个是我的同学。他接着又问,这张照片是在哪里拍的,是什么人拍的?我说是在北京故宫拍的,是请一位游客给拍的。他听了之后,停了一会,然后义正词严地对我说:“我们领导看到这张照片十分生气,让我来好好教育批评你一下。你是个下乡知识青年,不能崇洋媚外,学资产阶级那种腐朽的生活方式,还不以为耻,反以为荣。上午我们已经打电话到公社问了你的情况,说你各方面的表现还不错。但是这张照片我们要没收,以免继续流毒下去。希望你今后要好好向贫下中农学习,不要再学资产阶级的流氓阿飞习气了……”

    听了这番话,我虽然哭笑不得,但也只有佯作态度诚恳地连连点头称是,这才得以领回了我的知青证。好在那张照片留有底版,我回合肥时又去照相馆洗印了一张,只是不敢再放在知青证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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