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忆麦收的那些事儿

二十世纪六七十年代,收麦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首先是耢场。生产队的社员们,平整出几亩大的一片场地,经过一遍又一遍的碾压后,几十个棒劳力从几十米远的水沟里或水井中肩挑手提把一桶桶水弄过来,均匀地洒在碾平的土场上 ,等待几个小时风吹日晒后 ,场面上撒一层麦糠,再套上牲口 ,拉着石磙,一遍遍碾压 ,直到场面碾硬 、碾平、碾光才算成功。如果那天不凑巧,碰上下雨,碾好的麦场就得重新打磨。


割麦子是个力气活儿。那时生产工具落后,割麦主要依靠畜力人力,人们要慌张一月左右才能完成。因此,各生产队每天早晨4点就敲响了上工的钟声,天不亮,社员们都带着镰刀到地里割麦子了。放眼田野,遍地男女老少,人声鼎沸。大人割麦,小孩儿拾麦,人人争先恐后,就是汗流浃背,累到腰酸背痛也不敢偷懒。


拉麦子更是累人。割倒的小麦除了用生产队里仅有的两辆马车往回拉外,就用人力车拉麦。每到中午时分 ,热辣辣的太阳把麦杆晒得又干又焦,装车特别费事。装得少了运输效率太低,装多了容易翻车。翻车是拉麦时最扎心的窝囊事,翻一车比拉两车费的功夫还要多,加上这时天气又热,人困马乏,又饥又累,还必须把麦子拉到家,那种无奈,没有经历过的人无法体会。当时,大队有一辆40车挂斗子 ,拉麦比两个牲口车快多了。但我村十个生产队,不能只给一个生产队干活。机动车的工作效率,煽动社员们的梦想——咱队能有一辆拖拉机就好了。


小麦拉回到场里,还得趁中午太阳毒时翻场,晚上用机器把麦秆脱粒,社员们每天休息不过四小时。整个五月里,人们都承受着超时间、超体力劳动,可都是人人提足心劲,打起精神,争先恐后抢时间劳作。


麦棵晒干后,套上牲口拉上石磙,后面挂上耢石,反复碾压,把麦籽从麦秆上脱离,叉出麦秸,把剩下的麦籽和麦糠堆在一起,等待起了风扬场。如天不刮风就耐心等待 。这时社员们就干其他农活 ,等起风了赶紧回来扬场。但有时风来了,从地里跑回来扬场时,风又停了,人们也没生气。农民和老天爷打交道,早已没了脾气。


80年代,麦场打麦有了新武器——打麦机。不用晒麦杆和碾场,就能把麦秸和麦籽分离,直接打成人们说的“毛稳子”,但还得扬场。只是使用这种打麦机粉尘太大、太脏,干不多时,戴的口罩被粉尘和汗水糊住了,堵得人透不过气。


因晚上干活比白天凉快,也能往前赶活头,人们一般都在晚上用机器打麦。但是停电也是社员们最担心的事,如遭遇停电,就啥活儿也干不成,只能就地躺下休息,但是睡不着,因为有大堆(麦稞)的活儿等着你。心里急,也就不能睡,因为不知道啥时来电,睡着了,来了电你也不知道,怕耽误干活。人们提心吊胆等电盼电。等电一来,人人腾地起身欢呼雀跃 ,但有时来一会儿又停了,又是一片叹息。有时场里干活的也有我们十几岁的半劳力,我们只能干点轻体力活,虽没大人们体力重,但每天熬的时间一样长。我们这帮半劳力就怕五月麦收,熬不住每天长时间的劳动,干活稍一放慢就打瞌睡。电来了,我们几个都被大人们像提面袋一样一一提起,站好,抖抖精神开工。顿时,机器打麦的轰鸣声和着腾起的烟尘,重又把人们淹没了。


5月麦收,收割和打场同时进行,人们想尽一切办法往前赶农活儿,收不到家麦籽就要掉落在地里。于是,就要把地里长着的小麦全都收到家上垛。这时场里麦垛林立,堆满了场地有限的打麦场 。麦场堆满麦垛的时日,人们最担心失火,万一失火,很难施救。人们千方百计预防火灾,有的迷信老人烧香祈祷。这些老年人最知道麦垛失火的滋味,那就意味着忍饥挨饿闹饥荒啊。以前五月麦收季节,因为活儿重,活儿紧,天热,缺少睡眠,每个社员都要瘦上几斤。小麦经过割、拉、打场等几道工序,才能成为麦籽,每一道劳作都浸透着人们的心血和汗水。人们在长期艰苦的劳动中,常会萌生改变劳苦的设想。从手工割麦、肩挑手提、人力打场到机器打麦;从小土车推送、小平车人力拉运、马车牲畜拉运到拖拉机拉运,生产工具升级,人们改变劳动强度的梦想从来就没有停止过。


到了上世纪九十年代末期,联合收割机开进了麦田。机器过后,干净的麦籽哗哗流出。五月麦收用时一月变成了几天。五月麦收,人们再也不用弯腰低头,腿酸背疼,挥汗如雨;人们再也不用起早贪黑披星戴月搭黑熬夜。人们再也不用因麦场防火而担心害怕了。曾有几个老年社员跟着收麦机看了一天,他们要亲身感受现代文明的快乐,人人乐得流出了开心的眼泪。


时空穿越,恍然若梦。太阳还是那个太阳,五月还是那个五月,但一切都变了。农民世世代代期盼的机械化麦收的梦想早已变成了现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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