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谓“上帝视角”，根本上说不是一种叙事方法，而是一种认识方式：一种居高临下的角度。

文学上，上帝视角体现为一种叙事方法，作者对他构造的世界，就具有上帝般的权能，他俯视全局，安排人物，摆布线索，罗列故事，让一切按自己的意愿呈现。作家在他塑造的故事里，不只站在上帝视角，更是行使了上帝的全能。

作为认识方式，上帝视角只是揭示事物的奥秘，让人认识其本来，而未必去构造事物。日常情况下，我们看到运动和静止，例如太阳在运动、大地处于静止，哥白尼揭示地球围绕着太阳运动；我们看到鱼是鱼、猴是猴、人是人，达尔文则揭示物种有着共同的本原，经长时间演化而千姿百态。哥白尼并没有创造出运动，达尔文并没有创造出进化，但他们站在“上帝视角”。

日常情况下，我们站在平视的视角，容易“当局者迷”，被经验所困，上帝视角能让人摆脱处身“局”中所产生的认识局限。例如，我们只看到一块石头落地，而伽利略则看到石头落地的同时，石头与大地都顺着地球自转的方向向东移动了一段距离。这带来了我们思维基点的变化，相同速度和方向的同时运动，能产生观感上的“静止”，例如两列火车同速并行，车上的人会感觉不到车在动。

从开普勒写出行星运动公式，到牛顿发现万有引力定律，建立起认识星辰和万物的运动规则，许多在科学上作出重大发现的人，他们的思维之恢宏、缜密都可以说体现了上帝视角。爱因斯坦发现运动中时钟变慢和同时性并不绝对，以及时间和空间并不平直而是被引力弯曲，这些令人惊叹的结论深刻地改变了人类的认知。

揭示事物本质，往往需要上帝视角，但我们还不能说只要站在上帝视角，就一定能揭示事物的本质。例如地心说宇宙论、把静止作为世界的本质、认为时间是对永恒的模仿，这些也是出自上帝视角，但并没有揭示事物的本质。不管如何，上帝视角意图将丰富的现象整理出一种秩序，从而让人产生“把握世界”的感觉，这是共同的。

基本上，上帝视角是高冷的，它以掌握规律的面貌出现，表现出一种全知性，一种彻底的理性，与感性、感觉、感知、感情都拉开了距离。它以全知的思维快刀，斩除身处局中的感受性乱麻。在求真的领域，上帝视角有其特殊作用。

“我爱我师，但我更爱真理”，这是上帝视角；“存天理，灭人欲”，这也是上帝视角。在善和美的领域，在社会和人生领域，上帝视角不见得更好。相比之下，日常视角虽然往往迷糊，囿于经验，掺杂感性和感情，但也显得生动、可近。时间是春花秋月、逝水流年、朝九晚五，是经验的视角，这种认识未达本质，但要说有多错，恐怕也未必。

（作者：刘洪波 湖北仙桃人。长江日报评论员，高级记者。）

【编辑：张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