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0年开始，成都咖啡馆爆发式增长，好像再也没停下，一直想为这种增势找个合适的形容，直到有天贾樟柯的电影海报闪过眼前——「一直游到海水变蓝」。

城市的蛛网出现，一粒咖啡豆种下，顺着版图翻涌山海，生根发芽，蔓延到任何，它想去到的地方。

往东，到龙泉、金堂，往西，到温江、崇州，往南，到双流、新津，往北，到新都、彭州……

这些与城市中心相依相傍的区（市）县，我们将其称为“小城”，没有任何褒贬意味，因为偌大的城市仿若星系，每一处、每一地都是一颗小行星，由小及大，才建构起都市版图。

小城咖啡，远离尘嚣，别人都赶在咖啡潮流里扎堆儿，它们却悄悄下沉。某年某月某日，喝咖啡的人猛然发现，竟然与那些原本长在大都市节奏里的“温存”，在故乡，或某次微旅行中重逢。

我就是这样，见到了虎哥和她丈夫。在彭州CBD潮人聚集地望蜀里，他们经营着一家叫「CAFE 5/5」的咖啡馆。

三分惊喜三分感动四分八卦——

新的赛道开启，用咖啡造梦的人，是否起落安妥？

虎哥本名凯静，一“虎”一“静”，字面上，两极分化到精分，全因学生时代，兄弟众多，神经大条，一直喊到了现在。

虎哥

与其说虎哥踩到了小城咖啡的趋势，不如说一开始她就选准了这个赛道。

大概在10年前，她就有了人生中第一家咖啡馆，选址在郫都区团结镇的一家高校内，那是虎哥的母校，名字简单粗暴，就叫「虎哥咖啡」。

开店故事很简单，因为自己喜欢咖啡，一天要喝两三杯，但学校周围全是奶茶。

那个时代，郫都区几乎还没有像虎哥这样用鲜奶做咖啡的店，年轻的冲劲，加上学校的封闭式管理，很快，便吃到了红利。

开店时，装修加设备，她向父母借了14万。

想着要还钱，两个人每天早上8点到店，嘴里叼块面包便开工，午饭下午四点左右吃，在学校打大炒，晚上干到十一二点，嗦碗面收工：每天花费不过几十块。

学校的年轻人多，新奇玩意儿，大家都愿意试。一杯咖啡卖10块，日均流水却能达到3000元到4000元，那会儿没有支付宝，没有微信，每天都是现金流。

为了省钱省时，还没成为丈夫的男朋友在学校附近租了个房子，500元一月，问虎哥“行不行”，虎哥说“行”。就这样，衣服裤子也不舍得买，往床上扔了个新的席梦思床垫，算是为数不多的家具。

存钱没地方，席梦思底部的膜没撕，两人突发奇想给开了道口子，每天往里塞300元现金，有时候挣得多就多塞点。

苦日子熬了三四年，有天虎哥把床垫翻过来，红钞票撒了一地，突然感觉自己像个暴发户，她清晰地记得——

第五年，14万，悉数还清。

虎哥养的猫猫白帝

但，存钱的节奏却没停。在区县里卖咖啡，原材料的获取，始终是个问题。况且，那会儿成都主城区的咖啡行业还没多大起色。

没有达到一定的量，师傅不送，她和丈夫每隔一天都得坐黑车到九里提沃尔玛买一趟鲜奶。

虎哥又默着，得买辆车。

真正的压力，是前几年才有的。

一是因为，学校的店，搬上了二楼，面积扩了一倍，人手不够，不得不请人。成本增加，虎哥还给员工租了住的房子。

二是因为，19年彭州的新店开张了。契机是家住彭州的土著朋友发现了故乡咖啡的缺位和小城咖啡的趋势，向他们发起竭力邀请。

新店名字叫「CAFE 5/5」，意味着她和丈夫双方各自投入了一半的青春。两个摩羯座相加，等于双倍执着。

老店和新店相隔甚远，不得不两边来回跑。

每日，早上先是到学校里的「虎哥咖啡」，下午又开车辗转到彭州，空了健个身，晚上又回团结。

一方面，为了品控，另一方面，为了看客人的反馈。加上丈夫心细，做惯了店里的清洁，即使请了人，也要自己亲自上手。

为什么连开了两家店都在周边呢？虎哥是成都人，其实也不是没想过回成都。

但实地考察了之后，直接放弃了。“房租贵，人力成本高，请个中端咖啡师要小万块，推广更是要花钱，就更别说机子了。”

“有时候都在想他们到底赚不赚钱”，虎哥两边都用的二手，学校是康提，5万搞定，「5/5」用的黑鹰，整个设备打包下来10万以内。“在成都市区里就不一样了，好像没个辣妈都不好意思开店，三头的，动辄十几二十万。”

虎哥的另一只猫咪烤鸡和黑鹰咖啡机

羡慕是羡慕，但感觉好像没必要。

最近，受到一位老顾客的邀请，「CAFE 5/5」在彭州南部新城的社区店又开业了，主营外卖，想着分不开身，虎哥内心本来是拒绝的。

经营一家咖啡馆，在外人看来似乎轻轻松松，但其实不然。忙起来时脚不沾地，以至于两人扯了证现在还没办仪式（当然不排除故意的嫌疑）。有不信邪的朋友跟了她一天的行程后，直呼旅游团即视感。

尤其做咖啡的原料是耗材，豆子有养豆期、牛奶有保质期，特别怕遇到疫情，还好 「5/5」之前开了无接触配送外卖，关键时刻反而赚了把口碑。

所以，社区咖啡嘛，未尝又不是一种可能性的开始。

设备比不了，但并不代表不在意顾客的口感。

比如，作为彭州为数不多可以选择「冰博客」的咖啡馆，「5/5」常常因为这些细节被老顾客打上点评网的公屏。

那有没有妥协？有。

表现是，在周边市区里，似乎很难找到一家纯粹的独立精品咖啡馆，他们的名字，大多带点年代色彩，餐牌呢，很难做到简洁纯粹。

虎哥也坦言，在刚开业那会儿，学校里的那家店甚至没有美式，因为没有人点单。

顾客嫌苦，想来点甜的。于是，一到寒暑假，他和丈夫就去上海、韩国旅行，顺便偷师学艺，才有了后来的叫卖的榛果拿铁、香草拿铁。

而到了「5/5」，依然存在着这种“妥协”的属性，他们有基础款和特调，但同时，也卖茶和酒。每个周，虎哥甚至都会根据点单率筛查一遍餐盘，以作出上下架调整。

这倒不是为了迎合而妥协，而是一种“曲线救国”的被动选择，你想嘛，三家店，将近10个员工，垮丝了，大家一起喝西北风？

当然，也不只「5/5」一家，在周边市区里，最大的问题不是口味，而是咖啡还不是刚需，对于咖啡行业和文化，人们没有普遍认知。

虎哥自嘲道，身在传统的教师家庭，父母总觉得他不务正业，想她回家考编。

“开业一年了，我爸问我是不是在兑奶茶，直到现在，依然觉得我在兑奶茶。”

但常常边劝说又边往她兜里塞钱，又让人心暖。

从商业咖啡到连锁咖啡，到独立咖啡，到自我烘焙，再到注重体验感的概念店，有人说，咖啡浪潮已经发展到了第五波。

但在周边市区里，浪潮之间显然存在着错位、并置与滞后。

比如，它们可能先有了独立咖啡馆的尝试，才有了一些品牌连锁，各种浪潮交叠在一起，应接不暇。

2020年，彭州沃尔玛开了第一家星巴克，紧接着，瑞幸咖啡与Costa分别在2021年和2022年入驻彭州。与此同时，流行于主城区内的汽车咖啡，也流向周边。

有人给虎哥吹风：“星巴克来了，瑞幸来了，你咋办哦？”

对此，她看得倒淡，“星巴克文创做得好，瑞幸属于快销品牌，一个月4000块钱的工资，喝我的咖啡，我自己都觉得神不住，但瑞幸，没有压力。”

而后备箱咖啡和实体店，“像出租与滴滴，分流是肯定的。但未尝不是好事。”

设计师出身，虎哥的咖啡馆常常组织客人做手工

若是有人拿「5/5」与别家的咖啡比，就更好玩了，大家的关注点，聚焦到了咖啡上，证明它虽然还不是刚需，但在慢慢浸润人们的日常。

“多好的一件事。”

● ● ●

我问朋友怎么看现在年轻人开咖啡馆，她说曾听过一句话——“自恋又迷茫”，毒舌且准确。

是这样吗？我不知道。但虎哥，曾经的确是“迷惘的一代”，但现在好像慢慢找到方向了。

她喜欢买彩票，开第一家咖啡馆遇到寒暑假，中个50块钱，就是一天的开销，生活嘛，总得相信小确幸。直到现在，她依然喜欢不时试试手气。

我问她理想中的咖啡馆是什么样子，她说早上八九点开门，晚上六七点关门，不用再请人，就她和丈夫两个人守着，像咖啡已经走进日常那样。

编辑丨小都

摄影丨官方提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