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脸儿》是著名作家肖复兴的长篇少年成长小说，包含了友情、民俗、童趣等内容，情感细腻生动，让小读者们在庸常生活中体会脉脉温情，见证明澈见底的人性之美——生活何其艰，唯有爱永恒。

暑期将至，文艺君推荐这本书给喜欢阅读的小读者们，愿你们都能在生活中发现爱、感受爱。

《红脸儿》再版后记

肖复兴

《红脸儿》是我七年前即2015年写的一本儿童小说，是我的第一本儿童小说。在此之前，我从没想过写儿童小说，尽管我自幼在儿童文学的熏陶和滋养下长大，并开始最初的写作。在我心里，儿童文学，是一切文学创作中最高级的样式；儿童小说，要比成人小说难写；能写好成人小说，未见得能写好儿童小说。

之前，我的好朋友赵丽宏出版了他的第一部儿童长篇小说《童年河》，写他自己的童年经历，我觉得写得不错，读后很感动。赵丽宏对我说你也应该写一个。即使他这样说，我也没有想要写。此后连续两年，他一直督促我抓紧时间写，他似乎比我自己还相信我一定能够写出来。友情的力量是温暖的，难以抗拒的。可以说，《红脸儿》就是在他的督促和鼓励下写成的，这本小说里有我童年的感情，也有我与他多年的友情。

我开始回忆自己的童年，思索写什么才好。要写得有点儿意思；同时，对于初次“染指”儿童小说的我来说，容易下笔，好写一点儿。就写自己，写自己童年最难忘最深刻的经历。这应该是儿童文学创作最常见最易行的路径。

我想起童年住的大院里一个叫大华的孩子。在大人们闪闪烁烁欲言又止的议论中，很多孩子都知道大华是私生子的秘密。我不知道他自己是什么时候才知道这一残酷的现实的。他一直跟着他小姑一起生活，管小姑叫妈妈。他小姑很厉害，脸上长着一块猩红色醒目的痣，显得有些吓人。我们一般都躲着她。（在小说中，我把这块红痣移植在大华的脸上。）

大华比我大几岁，性格有些孤僻，不常和我一起玩，也不怎么和其他孩子一起玩。按理说，我们应该不会发生什么矛盾。我有个弟弟，记得那时他还没上小学，有一天，他在大院里和大华打起架来。我闻讯去劝架，才知道弟弟和别的孩子议论大华是私生子的事情，正好让大华听见了，大华发怒了，冲着我弟弟厉声喝道：“你说谁是私生子？”说着，一把把我弟弟推倒。我弟弟也不是省油的灯，从地上爬起来，大声叫道：“你是！你就是私生子！你小姑是你亲妈吗？你管她叫妈？”大华更是气坏了，指着我弟弟叫道：“你妈还是后妈呢！你管你后妈叫妈！”我听了，立马上前和大华扭打起来。大华的话刺伤了弟弟的心，也刺伤了我的心。我们的生母去世之后，爸爸确实从老家为我们带来一位继母，照料我们长大。

我和弟弟与大华由打架到和好到最后送大华回山西他爸爸那里的经历，是我最难忘的一段童年记忆。许多年前，我写过一篇几千字的散文《忆秦娥》，专门记录了这段经历。但限于篇幅，这篇散文写得简单了些，没有完全展开。写作《红脸儿》的时候，我才感觉到，童年是一个人多么不可多得的财富……我和大华，一个是继母带大的孩子，一个是小姑带大的孩子，我们的经历是相似的。在成长的路上，尤其是在童年和少年时期，在亲情缺失和寻找中，我们所品尝到的酸甜苦辣，是和其他家庭的孩子不一样的。我们的内心，那如蝉蜕皮一样的痛苦，刻入骨髓。只是，大人们有时并未察觉，或者觉得那不过是小儿科。

当我想到这里的时候，心里多少有了一些底气。孩子的痛苦，需要长辈关爱帮助；孩子的成长，需要长辈扶植引导。但有时候更需要孩子自身的救赎，这种救赎，来自孩子们之间的相互理解和友情的力量。这力量，足以让大华脸上那块充满屈辱的红痣消失。

写作的过程，是不断回忆不断咀嚼不断反思这一段经历的过程。我提醒自己，不要把小说写得像纯净水一样，不要把生活都写成童话。好的儿童文学，从来都是成长文学。一个孩子的成长，离不开小环境、亚环境和大环境这三个环境。小环境是家庭，亚环境是学校，大环境则是社会和时代。我不喜欢那种小打小闹杯水风波的儿童文学，那脱离孩子成长的实际。孩子成长中所有的经历，所表现出来的优缺点，都和当时的成人世界相关，也就是和孩子所处的时代相关。好的儿童文学，从来不会脱离社会和时代。如果将儿童文学写成甜蜜蜜的棒棒糖，会有点装小卖小，将孩子的成长过程简单化。

契诃夫的《万卡》，没有剥离俄国农奴时代；瓦尔特·本雅明的《驼背小人》，尽显1900年前后柏林那个阴郁的时代。但这个社会与时代，不是让小说陷入其中，让成人世界过分侵入童年世界（这样容易将儿童文学成人化）；它只是小说存在的背景，于无形之中渗入孩子的内心，影响孩子的性格成长，给孩子的内心涂上一抹挥之不去的底色。这一切，在童年独有的弱小却纯真的对比和映衬下，在孩子不存渣滓的眼中和心中的折射与过滤下，才会彰显儿童文学的独特魅力。

《红脸儿》的故事发生在20世纪50年代初期的老北京。历史变迁的皱褶、人生的阴差阳错与悲欢离合，对于孩子来说，无疑是一种历练；对于小说而言，则是搅动水流的另一个隐性角色。在《红脸儿》的写作过程中，小说里几位小主人公的走向，都发生了一些变化。这让我觉得，儿童小说比最开始想象中的，复杂一些，也有意思一些。儿童文学面向儿童，其写作者却是成人，所以，即便写作的内容和视角是孩子，但都脱离不了成人内心潜在的那份希望。

好的儿童文学，应该孩子爱看，成人也爱看。好的儿童文学，是对应、对比，甚至是对抗成人世界的一块小却醒目的路标。斧头虽小，可以砍断大树。这便是儿童文学的难写之处。尽管《红脸儿》写得有些吃力，也不尽如人意，但它让我想起这么多，让我重新燃起对儿童文学的兴趣和敬畏。所以，我要感谢最初鼓励我写作的老友赵丽宏，感谢初版这本小说的福建少儿出版社。

如今，这么多年过去了，再版这本小说，要格外感谢长江文艺出版社的社长尹志勇先生和本书责编李艳女士。他们也是我多年的朋友，对我的写作一直鼓励有加。写作《红脸儿》六年之后，去年，我写了另一本儿童小说《兄弟俩》，是在长江文艺出版社出版的。计划中，我一直想以我自己的童年生活经历为底本，写成儿童三部曲，希望我还能驽马加鞭，再作努力，延续我们的友情，也延长童年的记忆。

2022年4月12日于北京

《红脸儿》

肖复兴 著

长江文艺出版社

本书为作家肖复兴所著的长篇少年成长小说。作品以散淡而富有诗意的语言，回顾了20世纪五六十年代老北京大院里几个孩子之间的友谊故事：“我”住的大院里来了一个脸上长红痣的男孩大华，他的红痣几乎布满了半个脸颊，一直延伸到眼角，看起来非常醒目。大院里的孩子们因此而疏远他，只有“我”仍旧将他当成好朋友。为此，孩子们将“我”和大华孤立起来……

小说既描写了“我”与大华、九子、玉萍等嬉戏打闹、纯真难忘的童年记忆，又透过孩子的视角，写出了大人们的恩怨纠葛与相互守望的日常生活。它既是作者的童年自传，也是一代人的命运写照，展现出人与人之间相濡以沫的温情力量与明澈见底的人性之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