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需要警惕的是，以“内卷”“躺平”为代表的流行语固然有其发生的社会根源，同时也可能是网络媒介造就的“语词神话”，与其说它们是反映了青年人的普遍心态，不如说是流量经济时代借助媒介贩卖的焦虑情绪。

网络流行语怎会是理解时代精神的捷径？

文丨杨  毅

新世纪以来，网络流行语的走红成为值得关注的现象。它们既是网友发明的戏谑之语，也成为时代情绪和社会心理的表征。在官方媒体或民间机构总结的各种版本的“2021年度十大网络流行语”中，“内卷”和“躺平”几乎成为高居榜首的年度热词，其热度随着时间的推移不降反升。“躺平学”源于某些社会现实所带来的困境，反映了部分当代青年通过自我贬损的方式，试图主动退出日益内卷化的社会竞争，拒绝为资本的再生产服务而不断消耗自我，是以看似抵抗的方式，达成了对现存秩序的高度接纳，并体现为对不成功或失败者的坦然接受。不过需要警惕的是，以“内卷”“躺平”为代表的流行语固然有其发生的社会根源，同时也可能是网络媒介造就的“语词神话”，与其说它们是反映了青年人的普遍心态，不如说是流量经济时代借助媒介贩卖的焦虑情绪。

短小精悍而又直击痛点的网络流行语更具有传播优势，正如深刻的思想远不如精巧的金句带来真理在握的幻觉。然而任何时代的社会心理都绝非几个网络热词所能概括。简言之，网络流行语不应成为理解时代精神的捷径。

“躺平”说到底是自我选择而非集体心理，然而一经网络媒体的大肆渲染就立刻上升为社会心理乃至时代情绪。网络媒介与其说是对社会现实的投射，不如说是对它的介入和改造。我们对现实的认知并不来自于切身感受的直接经验，而是经由媒介塑造的“虚拟现实”。“虚拟现实”不是虚拟与现实的混淆，而是当“虚拟”成为“现实”反过来改写我们的自身经验，反而使人怀疑经验的有效性。同样，当网络流行语成为理解整个社会心理和时代精神的捷径，就可能将“内卷”“躺平”等负面情绪误以为整个时代的精神面向。

然而实际上的时代精神不只有网络流行语，更不只有“内卷”“躺平”，比如官方公布的“觉醒年代”“YYDS”等热词则构成了时代精神与青年文化的另类表征。黑格尔提醒我们，要从整体性把握精神概念，不是要专注内心，而是打开自身投入公共群体生活之中。而就媒介塑造的青年文化而言，21世纪的青年文化不仅有“佛系”“内卷”“躺平”等“丧文化”，也不同于纯文学描写的被剥夺者的底层青年，红色文化和传统文化也发挥着重要作用。比如《觉醒年代》等主旋律影视剧受到年轻人的追捧，体现出红色文化与青年文化的结合； “国潮”综艺的复兴表明传统文化融入青年文化的可能；再有是对世界的理解融入中国视角，彰显大国崛起时代自觉承担民族复兴的伟大使命……

指出这些不是要否认网络流行语的有效性，而是旨在表明时代情绪和社会心理的话语建构与多重面向。恰恰相反，尽管网络热词无法概括我们这个时代的精神整体，但我们仍要直面网络流行语在今天的价值。海南大学教授刘复生在今年的毕业致辞中动情说道：“社会欲望可以躺下，心不能躺下。深山静坐，不是为了养成怠惰之气，是为了站起来走出去。”他提出的“社会面躺平”“动态躺平”，不也是勉励刚刚走出校园的年轻人不可摆烂，而在尘世中磨砺自己吗？从去年的《成为张无忌》到今年的《用心学叶问》，从“做个有力量的仁者”到“在事上磨”，深情勉励的同时似乎欲言又止。华东师范大学教授朱国华干脆教我们“理解失败”，“更明确地说，我们在某些情况下愿意接受失败，就是愿意承认自己的局限”。当然，“我这里说的接受某种失败，并不是主张躺平，更不是宣扬投降主义……理解失败，只是让我们从特定形式的失败中解放出来，只为更好地认清客观的外部情势，更清醒地评估自己的主体能力，以便更合理地追求自己的理想。”

不管是“在事上磨”还是“理解失败”，都提醒我们不可真正从行动到心态上彻底躺平，反而是要正确看待自己并不断接受磨练方能心态平和。这也反向证明了网络媒体通过制造热词贩卖某种社会焦虑心态的症候。

马克思曾说过，任何真正的哲学都是时代精神的精华和文明的活的灵魂。然而，在需要核心价值和思想引领的时代，网络流行语却成为理解时代精神的捷径。这是片面甚至是危险的，不仅没有正确把握时代整体的精神状况，还有可能给年轻人带来价值观上的误导，致使他们丧失努力开创未来的信心和对美好生活的向往。不妨说，真正值得警惕的还不只是流行语的泛滥，而是误将流行语携带的负面情绪当作这个社会的常态乃至自我贬损的理由。这才是网络流行语造就“语词神话”的危害所在。

微信编辑：吕漪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