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面新闻记者席秦岭  见习记者罗石芊

7月30日，凉山州甘洛县的楼盘“龙湾首座”工地上，近百名工人忙碌起来，他们拆除积灰已久的防尘网，除掉脚手架上的斑斑锈迹。

“我家的新房有希望了！”望着对岸的忙碌，压在准业主阿约阿梅心中的那块石头总算落了地。

“龙湾首座”是甘洛县的第一个商业楼盘。因为开发商资金链断裂，在将近两年时间内数次停工，陷入无人接盘的困境。

复工的两天前，即7月28日，中共中央政治局召开会议，提出要稳定房地产市场，坚持房子是用来住的、不是用来炒的定位，压实地方政府责任，保交楼、稳民生。

如果这座楼盘建不起来，将会给当地政府和群众带来怎样的影响？这座楼盘如何在不到两年时间内“起死回生”？

近日，封面新闻记者前往凉山州重大项目推进专班和甘洛县采访，还原这段历程。

复工仪式现场

前世今生

“甘洛第一盘”资金链断裂陷困境

2020年5月，“龙湾首座”的前身“吉祥畔岛”在甘洛县动工，曾在全城引起轰动。

这是甘洛县首个商业楼盘，背靠山面朝河，地势开阔，距离成昆铁路复线动车站两公里，被多方寄以“甘洛第一盘”地标的厚望。

然而，这个楼盘的开发商面临着资金不充裕的问题。动工4个月后，开发商曾向来自泸州的土石方老板罗庆红借款600万元。

随着项目的推进，房子一层层地盖了起来，第一幢房子封顶了，另外两幢房子的“个子”也在往上长。资金不足，开发商先后借了几千万元，甘洛河畔那个工地停摆了。

在开发商多次举债建设的过程中，罗庆红先后将上千万现金砸进了这个项目。为了不让借出去的钱打水漂，罗庆红主动成为这个项目的股东，并逐渐当上了法人。

显然，罗庆红的这种自救对这个项目来说无济于事。他通过数次借钱建楼，依然改变不了楼盘建建停停的命运。

救命稻草

优化营商环境二十条带来转机

2021年9月，凉山州重大项目推进专班（以下简称“专班”）成立，9个督导组在各项目建设现场暗访督导，对重大项目倒排工期、加速推动。

“吉祥畔岛”停工，引起了专班的注意，他们派人前往甘洛县明察暗访，在每周星期四定期召开的凉山州重大项目推进曝光会上通报，要求当地进行整改。但迟迟不见效果。

11月，专班再次曝光这个项目。曝光会上，凉山州委常委、凉山州人民政府常务副州长向贵瑜要求分管项目的甘洛县人民政府副县长杨燚作检讨，要求尽快复工复产。当时，杨燚上任不足一个月。杨燚说，这是他人生中第一次检讨，很没面子。

杨燚作检讨的当月，凉山州出台了《凉山州优化营商环境二十条规定》（以下简称《二十条》）。

《二十条》被罗庆红视为“救命稻草”，他找到了凉山州金融工作局领导寻求帮助。对方很重视，立即协调了几家银行的负责人为他想办法。但，融资的想法还是破灭了。

巨大的压力让罗庆红夜不能寐，他经常半夜来到工地上转圈圈，有时凌晨三点给杨燚打电话。杨燚担心他想不开，开导他，政府也在想办法，叫他挺住。

为了融资，罗庆红去过珠海、深圳等地，在西昌和甘洛之间来回跑，全都失败了。

“有一天，我麻起胆子给凉山州常务副州长向贵瑜发短信，寻求政府协调资金支持。”罗庆红说，一分钟后，他接到了向贵瑜的电话，问了情况后便叫他联系专班执行副组长宋平。

4月，在宋平和凉山州金融工作局的协调下，凉山州八家实力开发商聚在一起，为如何盘活“吉祥畔岛”开研讨会，杨燚作为甘洛县人民政府代表出席了该次会议。由于项目股权清算不明，没引起开发商们的兴趣。

复工，再次陷入僵局。

“回去后，你要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把股权清算好。” 在杨燚的催促下，罗庆红着手解决这个问题。

复工现场

危急时刻

准业主集体“跳楼”讨还诚意金

在大家对“吉祥畔岛”充满期待时，开发商曾向意向购新房者收取了上千万元诚意金。在这个名单里，阿约阿梅交了2.5万元，她的舅舅交了16万元，木呷交了16万元……

7月31日，木呷接受封面新闻记者采访时说，他计划买一套110平方米的住房，16万元分两次交清，“全是我的血汗钱！”

“吉祥畔岛”多次停摆，准购房户对它失去了信心，纷纷要求退款。

一方面是资金链断裂，一方面是集体要求退款，罗庆红的心态快崩了。

杨燚的日子也不好过，他分析过，如果甘洛“第一盘”停工，不仅会影响当地政府的形象，影响招商引资，还会影响当地固定资产的投资和税收。更令他担心的是，一旦群众上千万资金血本无归，会带来极大的社会稳定风险。

“我和罗总一样，为这个项目焦虑得经常睡不着。” 杨燚说，怕什么来什么，今年4月20日，有两个交了诚意金的人爬上了楼顶欲跳楼。

欲跳楼的，正是木呷和另外一名交了诚意金的同伴。木呷坦言，“我们也是被逼无奈，想用这种方式引起政府和开发商的重视，尽早退款。”

通过多轮谈判，木呷和同伴安全下楼。

柳暗花明

央企入局欲将其打造成品质盘

盘活楼盘的行动并没停止。

有天晚上11点了，杨燚忙完手头的工作带上甘洛县住建局长赵建忠和工作人员到售楼中心找到罗庆红，帮他分析寻找合作方存在困难的堵点，引导他尽快解决内部股权问题。他先后帮罗庆红联系了17家开发商，但经过多轮谈判都没有成功。

今年5月，央企中国建材集团旗下、有盘活停工楼盘业务的中新房华建集团有限公司工作人员听说甘洛县想要盘活楼盘的消息后，给甘洛县人民政府发函，释放出合作信号。

这份来自成都的函，让杨燚看到了希望，他赶紧与对方联系，并带上罗庆红前往成都拜访、洽谈合作。

6月，甘洛县出台购房补贴实施细则，对新政出台后至今年年底购买新建商品住宅（网签及认购）时间排名前300名最高给予4.5万元、最低给予2.5万元补贴。

7月25日，罗庆红所在的公司与中新房华建集团（成都）有限公司正式签约。5天后，举行复工仪式，楼盘的名字改为“龙湾首座”。

原吉祥畔岛更名龙湾首座

在不到两年的时间里，曾陷入绝境的楼盘“起死回生”，专班执行副组长宋平和副组长加拉巫沙齐齐出动，从西昌出发前往甘洛见证复工。“两位副组长同时出现在一个项目，这在专班从未有过。”专班工作人员李茂如是说。

7月30日，复工仪式如期举行。台上，罗庆红和杨燚百感交集，发言时，有哽咽，更有信心。

中新房华建集团有限公司副总经理陈骏告诉封面新闻记者，通过核算与评估，公司决定以托管的方式推进楼盘的复工。陈骏透露，他们计划在后续的建设中引入直饮水、碲化镉发电玻璃和装配式技术，让甘洛“第一盘”名副其实，成为甘洛县品质楼盘。

他算了一笔账，加上原项目所欠债务和后续建筑成本，总体投资3亿元左右，楼盘盘活以后，有望实现销售收入5亿元。

央企正式入局后，建筑工地上，工人进场，拆除积灰已久的防尘网，去除脚手架上的锈迹；售楼部里，工作人员花了三个小时冲洗掉沙盘上的灰尘。

阿约阿梅时常望着对面的工地出神，“我家的新房有希望了！” 木呷也在观望，“现在，最重要的是把诚意金拿回来，但是，如果房子修好了，我还是想把它买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