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静涛毕业于中南大学英语专业,先后任职于中国中铁和国家开发投资集团下属成员企业,从事英语翻译、业务开发等相关工作,在2021年全国翻译系列职称评审中以优异的成绩通过了译审评审,通过CATTI中心,苏静涛与各位正奋斗在译审拿证路上的翻译人们CATTIer们分享了她的心得。
我对文字的热爱可以回溯至大学时代。二十年余年前,求学于湖湘时,有幸选修了杨寿康教授的英国散文选读。当时杨老师在课堂上神采奕奕地为我们讲授罗素的名篇《如何变老》(How to Grow Old)。彼时的他,已近耄耋之年,仍执教杏坛,勤以致学,达观坦荡,身上仍旧保留着老派绅士的那种优雅,或许和他曾求学于西南联大、受教于诸位大儒有着密不可分的关联。
后来的我,也曾组建过文学社团,出过刊物,考过中文系的研,胡乱地写过毕业论文,现如今隔着漫长的流年与寥廓的山河回望,可惜这人世间已再无杨老师,唯有那天上课的场景依旧在记忆中熠熠生辉。自那一刻起,我体会到文章竟然可以如此地精妙绝伦,能够穿越岁月而抵达永恒。自那一刻起,我就暗下决心,等我老了,像杨老师那样满头银发,我也绝不做倚着落日斜阳、靠在沙发上忙着为儿孙辈织毛衣的老奶奶。
00001. 罗素先生警醒我们,人到年老时面临两种危险,其一是过分地沉湎于过去,其二则是忍不住紧紧拽住年轻人,希望从他们的生气中吸取活力。他认为一个人必须对于个人之外的事物产生浓厚的兴趣,并从事适当的活动,才可成功地度过老年。而对于我而言,不读书,不翻译,又何以遣有生之涯?每当我沉湎其间,便可在瞬间忘却山河已秋、人生渐暮、命运也曾有过几多波澜。
二十年如白驹过隙,在这期间,我顺利通过了CATTI二级笔译(2004年5月)和一级笔译(2014年5月)考试,并于2014年和2021年底分别通过一级翻译和译审评审;在这期间,我也接触和翻译过许多题材各异的文本。在工作中,主要处理技术性和商务文本:如招投标文件、可研报告、公司简介、商务合同等,间或也承担一些公司对外交流与跨国经营过程中的商务口译工作。这其中,既有礼节性的拜访,也有针锋相对的利益之争,既有会议室内的和声细语,也有施工现场的大声嚷嚷;业余闲暇时间,我则笔耕不辍,醉心于阅读和翻译文学作品,迄今为止已有多部译著付梓出版。
早年间,通过一级考试后,便有陌生的同学加了我,殷殷相问用的是哪本教材,上的是哪家培训,而我当年一直在紧锣密鼓地准备某项目长达数千页的英文标书,以致于报名后两月间未及做任何准备,考前的那个周五下班时,合上标书,瞥一眼日历,恍然惊觉周末就要考试,于是完全以空杯的心态赴考,所以一次次折戟沉沙时我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顺利通关时,更觉实属侥幸,结果求教的同学当场拂袖而去,觉得我私心过重、有所保留,至今仍忘不了屏幕后的愤然。我明白她所求的不过是一纸通关秘笈,而我哪里有呢?吾辈既不是那种甫一振翅便能扶摇万里的语言天才,也并非那种能对自己狠下心来,做到头悬梁、锥刺股的寒窗苦读之人,有的只不过是那么一点点热爱与韧性,失败后不愿放弃,愿意再给自己一次机会而已。去年底又有幸忝列译审之职,蒙考评中心诸位老师抬爱,嘱我作文以分享,但于我而言,本人资质并无过人之处,一路坎坷全仗自我摸索和野蛮生长,又哪有什么经验可资示人?但在这条路上,跌跌撞撞二十余年,好歹也会有些许的心得体会,不妨与有志于此的诸君探讨。
依我看来,要想成为一名优秀的翻译,第一要紧的是广泛的阅读。众所周知,译者必然是个通家,对很多事情都要有所涉猎,而阅读和翻译密不可分。我们不仅要读外文原版书,更要读本国母语书,译者也不应在学科上为自我设限。笔者曾尝试加入某阅读俱乐部,以会员定额16本/年为基础,再另外选几本自己喜欢的品类,于是每年也能读完约20部英文原版书,然后在每日阅读定量的压迫感中,充分利用好碎片时间,不知不觉中就比原来预想的多读了许多。
要想成为一名优秀的翻译,还需要进行大量的练习。翻译是一项实践性极强的活动,译者必须通过大量的练习、不断的“做中学、学中做”方能精进。没有大量的实践做基础,势必难以分辨近义词之间的细微差别。在我看来,数量和质量同样重要,为了提升翻译技能,译者必须要求自己尽量多地和尽量好地翻译,并且还要有那么点敢啃硬骨头的勇气。只有硬骨头才能磨练你的咀嚼能力,而那些我们能够得着的范围里稍难一点的文本,才是技能上涨最快的机缘。在我看来,每次艰巨的工作任务未尝不是一次自我磨练的机会。此外,还应尽可能尝试以母语写作或者对复杂概念加以清晰阐释,你就会发现单单只关注自我表达,遣词造句,做到下笔文从字顺,并形成自己独特的写作风格这一条,其实也并不是那么容易就能做到的,何况还要揣摩他人心思,戴着镣铐跳舞,或是为他人做嫁衣裳。所以说糟糕的作者注定难以成为优秀的译者。译者就如同和我们朝夕同行的旅伴,如果他平时写点东西,就已令人不忍卒读,那我们又何敢期待他的译文会妙趣横生呢?
要想成为一名优秀的翻译,最好能找到一个专业。换句话说,你应该有所侧重。这个专业意味着你在此间倾注了较多的精力和努力,于是这个领域就会成为你最熟悉的阵地,可以保你安身立命,让你维持最基本的生活,同时又可以给予你探索新的未知领域的信心。对于英专背景的我而言,早年间接触到的工程英语不啻天方夜谭,但是我坚信二者之间没有不可逾越的鸿沟,用了大约十年的时间,我终于算是略懂了些许皮毛,菲迪克条款也逐渐变得不再面目可憎。工程英语不仅仅是英语问题,更是工程问题,要想翻译的好就得掌握背后的底层逻辑,那些施工过程、施工方法、项目管理和工程地质等专业知识。学习注定是个漫长的过程,特别是面对全新的知识领域时更是如此。幸运的是,我有很好的学习环境,无论领导还是同事都堪称工程、商务和项目管理领域的专家,他们的经验让我受益匪浅。在工作中,我愿意与长者聊天,主动向前辈请教。他们的指点往往醍醐灌顶。
要想成为一名优秀的翻译,需要找到最好的老师并向他们学习。优秀的译者必须能够虚怀若谷,见贤思齐。你必须具备鉴别能力,知道什么样的译文才是好的译文,并明确地知道自己该向谁请教。当你总是与最好的老师相伴,你就完全不会惊讶她们为何能够毫不费力地译出那么地道而妥帖的译文,今日的成就无不源于昨日艰辛卓绝的努力。2006年至2008年间,我定期到位于展览路的外交学院上研究生班的课,那时有位名叫王绍仁的老教授教我们《政论》。我至今还记得最后一节课上,他动情地回忆起当初的北大荒岁月。当身边的人集体陷入苦闷彷徨之际,他一边在乡村学校担任代课老师,一边扎进了图书馆,整整读了十年书。正是通过这样沉潜的努力,硬生生把一段历史的困境变成了充盈而又美好的记忆。
要想成为一名优秀的翻译,需要找到一路同行的师友同伴。翻译的道路上,你注定会遭遇无数次的山重水复始见柳暗花明,所以选择了这条难走的路,注定没有任何捷径可言,你需要不断反复地否定、推翻和重建自我,所以最好有个理解并支持你的伴侣,在截稿日即将到来的日子里,主动承担更多的家务,为你提供强有力的后勤支持。同时,你还应找到志同道合的同伴。他们读完你的译文,或击节赞叹,鼓舞你的信心,或提出修改意见,激发你的灵感。你手头的译文可能跨越了众多学科,你还要虚心地向各行各业的专家学者请教,从而翻越专业知识的藩篱。在翻译布莱恩·费根教授的人类学著作《小冰河时代:气候改变人类历史,1300-1850》(The Little Ice Age: How Climate Made History, 1300-1850)时,就书中的人类学术语,我请教了上海博物馆的青年人类学家张经纬老师,就书中的气象学知识,我先后请教了中国气象局的姚锦烽老师;在翻译莫娜·辛普森以其胞兄苹果公司前CEO史蒂夫·乔布斯为原型创作的小说《凡人》(A Regular Guy)时,我曾多次向社科院欧洲研究所的刘绯老师请教,她不厌其烦地为我答疑解惑,消除了我心中许多的困惑,刘绯老师同时还是亨利·戴维·梭罗《瓦尔登湖》(Walden or Life in the Woods)及塞缪尔·亨廷顿《文明的冲突及世界秩序的建立》(The Clash of Civilizations and the Remaking of World Order)的译者。诸位老师从各自专业的角度给予我莫大的帮助,山高水长,一路同行,令我至今感念不已。
要想成为一名优秀的翻译,最后一条但又是最重要的一条,就是终生的热爱与终生学习的理念。我坚信发自内心的热爱远远胜过艰辛刻苦的努力以及不断迭代的翻译技术。尽管它可能并非你的生财之道,你却依然对它有着澎湃的激情,愿意花更多的时间,不断地打磨自己的译文;也许它只是一趟异常孤寂的精神之旅,你站在桥头,把阑干拍遍,却无人会登临意,很多时候在灯光漂白了四壁的深夜里,只有你一个人,独自面对那张无声闪烁的电脑屏幕,为了某个词或某句话而苦思冥想,等待着某个灵感倏忽而至的隐秘时刻。但其实,你完全可以装装样子,然后很快就在城头竖起白旗,向敌人缴械、投降,或者随便找个不那么恰当、但也完全说得过去的词语随便对付一下。然而,热爱就是这样一种让人欲罢不能的执念,你“上穷碧落下黄泉”四处求索,只为在浩瀚的词语密林里找到最恰当的那一个。
作者:苏静涛
编辑:孙婉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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