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5年,高考前的一个周末,我收到了广东中山一所大专的录取通知书,而当时我还没参加高考,也不知道这对我意味着什么。
直到周一回到班上,我才后知后觉地明白它给我的生活轨迹所带来的改变。班主任说要调座位,已经拿到大专录取通知书的同学,全被安排到了最后一排。
班主任腰间的钥匙晃得叮咚作响,接下来系主任的话更是震得我耳朵生疼:“请已经被录取的同学不要骚扰还要参加高考的同学,建议你们申请校外实践,不要参加高考……”
我看着系主任的嘴巴一开一合,后面他还说了什么我已经听不进去了,就像夏夜里盘旋在头顶的蚊子一样,只有一大片的嗡嗡声。
参加大专自主招生前,他们说这只是保底,回来还可以继续参加高考,当时我社会经验严重不足,没什么主意,父母也不怎么管我的学习,所以我去考了。可没想到,录取并不是后路,为了所谓的升学率,我们直接被班主任放弃了。
几年后,我在《贫穷的本质》里读到一句话:“……如果他们(老师和家长)放弃了,他们永远也不会发现,这个孩子或许能取得好成绩。”
但当时的我,也许是习惯了逆来顺受,不敢也没有能力为自己争取,尽管以我原本的成绩是可以考上本科的。
我最终还是体验了完整的高中,参加了高考,可是在那样的状态下,成绩可想而知,我连志愿都没有去填。那时我觉得,这就是我的命吧。
开学前那个暑假,我第一次在网上搜索考研信息,这才了解到专科是无法直接考研的,而且我想报考医学类,条件更是严苛——比如要以第一作者发表核心期刊论文,辅修报考专业的本科课程,通过英语四级,才能在大专毕业两年后,以同等学力身份报考。
这些要求在当时的我看来,无异于登天。于是我想先通过专升本,再以本科生的身份报考。“专升本、考研都还很遥远,但至少现在可以开始准备四级吧?”
新生军训,我每天都带着四级单词书和真题去操场,晚上怕影响舍友休息,就去厕所用手机打着光背单词。
到了考六级时,我开始用扇贝单词,终于不用再带着厚厚的单词书到处跑了。毕业时我是我们班唯一一个过了六级的,到现在扇贝打卡也有1200多天了。
扇贝打卡记录
我在大专读的是生物制药技术,偏理学范畴,而我最初的理想是当一名医生,所以我的目标是通过升学考试转到自己喜欢的专业。而具体考哪个方向,我用了近三年的时间才明确下来。
大专三年里,我几乎在图书馆度过了所有的空闲时间。第一年我读了一些医学通识书,慢慢对药理学这个医学和药学的桥梁学科产生了兴趣,大二便通过更细致的阅读专攻这个方向。大三时,家中有老人因脑卒中去世,对我触动很大,我开始研读神经医学方面的期刊,确定了将来要读的方向:神经药理学。
大一第一次去学校图书馆
可是,大三那年,我却没有报名专升本考试。我家经济并不宽裕,父母早已离异,各自有了新的家庭,不可能再为我负担两年高昂的本科费用了。而且因为专业限制,我无法报考全日制本科的药学专业,所以最终决定去北京工作,再参加北京的成人高考。
2018年,我第一次踏上首都的土地,那两年,背井离乡,踽踽独行,至今依然刻骨铭心。
我的第一份工作是做新药测评,单位还提供住宿,免去了租房的烦恼。
虽然没有直接参与新药研发,但我们的工作属于其中的一个环节。新药研发周期一般都特别长,十年、二十年都很正常。我的工作就是初步确定其有效性和安全性,确定能否进行下一阶段的临床研究。
可以说这是我的理想工作,与我想读的专业相关,也能学到许多知识。所以即使一周上七天班,我也没什么怨言。那时我已经非常确定,要把自己的一生都投入到医药行业中,不仅要会做测评,还要参与真正的科研。
北京奥林匹克森林公园
北京成人高考填志愿时,我发现北大也在招生,但只开放了心理学专业。虽然以前想过要考北大,可是当我清楚地知道自己想要什么,学校就不是决定我选择的第一要素了。我报了首都医科大学的药学专业,尽管出分后发现我完全能上北大。
“坚持自己”总会听到一些不和谐的声音。当我决定来考非全本科,班上一位专升本上岸的同学跟我说:“你考这个没用,得考我这种。”家里一些亲戚也说:“你读这个还不如不读。”
说实话,听到这些话我挺难受的,我的努力在他们看来一文不值,只是徒增谈资。他们轻飘飘地说了一句所谓的“客观事实”,压根不在意对我造成的“主观伤害”。
但时至今日,这些话已经不会再伤害到我,我反而在他们身上学到了一个道理——不要把自己的思想强加于人,也不对别人的选择过分评头论足。
考上首都医科大学后,课程安排与工作时间完全冲突,实在无法兼顾,我不得已辞了职。学校也不提供宿舍,也只能自己租房了。
后来我去过传媒大学的图书馆当前台,和十多个女生一起挤在又破又小的员工宿舍。我还面试过医学编辑,英文翻译水平和专业能力都得到了认可,但可能因为学历原因,面试官客套地让我回去等通知,就再也没有下文。
在北京的隔板房出租屋
我住过客厅改造成卧室的隔板房,没有窗户,可能还不足十平米,房间小得只能摆下一床一桌,月租却要1600。隔壁还住着一个螺狮粉爱好者,我被迫闻了几个月,她都没分给我吃过。
最后我住到首都机场底下,每天伴着飞机引擎声入睡,去学校上课单程要花两个半小时,还深度体验了北京早晚高峰期的一号线和五号线。但这一切都是值得的。
在本科学校蹭课
在专科养成的自主学习的能力给了我很大的帮助。我在本科期间蹭了不少研究生的课,最让我受启发的是关于神经科学的系列讲座,一位在Nature上发表过论文的教授讲述了建立动物模型的新思路。
那一刻,我感觉自己像是从石器时代一下子跳到了生物科学时代。我愈发明白,做研究不能只局限于课本,要跳出现有框架去探索。
后来疫情来了,学校开始上网课,房东又告知房子被临时征用,要我一周内搬走。那时北京正下着大雪,我把衣服、生活用品全扔了,只拿了一堆专业书回到了广东老家。
在一个雪天搬家
回老家以后,我才发现原来在外漂泊根本不算什么,比这更痛苦的,是寄人篱下。在父母各自的新家庭里,我都像个外人,只能借助在外公家,却还是遭受了一些长辈的冷眼相待。
为了安心读书,终于还是决定换个地方重新开始。我去了成都,在那个陌生的城市还算安稳地生活了一年,每天上网课,准备毕业论文和考研,还遇到了一个很爱我的人,久违地体会到了被保护的感觉。
上小学时,我目睹了父母从争吵到离婚的全过程,从那时起,我的人生就像凯鲁亚克那本《在路上》里所写的,四处漂泊。所以我必须很用力地学习和生活,才能有个盼头。
但在成都这一年,我慢慢释怀了。我不再像以前那样,五点起床背书,恨不得把每一秒都掰开用,而是学着劳逸结合,学习的时候十二分专注,休息的时候看电影,研究菜谱,读喜欢的书。我惊喜地发现,这样的改变反而让效率提升了。
自己做的一些甜品
今年考研,我以初试、复试双第一考上了华南师范大学的研究生,而且是我一直坚定的神经药理学方向。还记得复试时,老师问了我三个专业问题,其中有两个都是读大专时在图书馆里自学到的。拿到录取通知书那一刻,我仿佛看到了更崭新的生活的曙光。
研究生录取通知书
再过不久,我就要去新学校报道了。我期待着学习新知识,做好科研,更期待未来的自己能够研发出更有效的抗抑郁药物,或找到其他精神、神经相关疾病的治疗药物或方法。
我希望我能真正帮助这些患者,想让他们知道,在世界上还有这样一个渺小又坚定的我,一直惦念着他们。
本科学位证,校训“扶伤济世、敬德修业
曾经我是一个很俗的人,小学努力读书,只是因为觉得学历太低,可能不好找工作,这样就没法赚钱买属于自己的房子,逃离那个所谓的家。
而今天,我不断地提升学历,去读更多的书,去开阔自己的眼界,是因为我想奉献我平凡的一生,去帮助更多的人,其实也是拯救自己。
其实我的故事里还有很多不愉快的往事,以前我会抱怨,会哭诉,但现在我只觉得这些都不足为道,因为生活毕竟没有过分苛待我,我能有机会做自己喜欢都事,有能力爱别人并且也被爱着……这些都在慢慢治愈我,让我变得强大。
命运有时会跟我们开个小玩笑,没关系,我们可以将它摆正,回到自己想要的轨迹,就像匠人雕琢玉器,需要找到合适的角度和着力点。迈出第一步,然后等待惊喜的发生。
最后祝愿你我都能找到人生的平衡点,拥有更美好的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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