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窗天地新

作者/李玲

朗诵/李慧

盛夏清晨，天色渐开，睡意朦胧中，被窗外鸟鸣唤醒。

晨鸟的鸣啭把我带到《苗岭的早晨》，这首笛子曲明丽欢快的旋律中，鸟鸣嘤嘤，晨曦渐开，山峦彩锦，轻雾缭绕，秀丽风景在眼前铺展。红日出远岫，流水滴翠微，透过轻快跳跃的音符，我仿佛看见一个如诗如画的明亮世界。

我喜欢敞亮，害怕幽暗，曾一度不敢独处无法自行打开的一室一车一电梯，极度恐惧幽闭空间，身处其中会感到绝望和崩溃。

每个人都会彳亍于漫漫长路，有时亨衢通达，明朗秀媚，有时“道阻且长”，晦冥黯淡。所以，行走中你会遇到葱茏的树、烂漫的花、绚丽的云、青翠的山，也会遇到一棵孤独的树、一朵寂寞的花、一片漂泊的云、一座孤寂的远山。

我在一个昏暗的秋日，偶遇一只被困的小麻雀。

这是一处备用的阅览室，空旷的大厅，足足七八百平。我走进时发现一只好小的麻雀，从半敞的门缝误入大厅，惊惧地蹲在墙根。我蹑手蹑脚靠近它，它倏地飞起又落下。

我为它打开几扇窗。它先是愣怔，然后东奔西突，误撞一扇关闭的窗。

这个小可怜，又怯怯地躲到角落里。

十几个生硬粗壮的方柱，冷冷地杵在空荡荡的厅里，空旷的大厅像苍茫的荒原，除了唧唧秋虫，有点生气的，就剩我们俩了。我看不懂它的表情是祈求、惊惧还是信任，只是瞬间感觉我和它好亲密。

我靠近它，想把它捧在手心从窗子放飞，它趁机倏地飞起，往西边飞去。它一跃几百米下去，直冲出我为它打开的那扇窗。它勇敢而潇洒地进入窗子的一刹那，我口里发出“哇”的一声赞叹，心里默念一句：“太棒啦！”小雀飞起时，竟发出细小的貌似鸽哨的啾啾声，它是在和我说“谢谢”还是“再见”？

我想到“鸿蒙”一词。蒙，昧也，鸿蒙是中国神话传说中的洪荒时代，宇宙形成之前的混沌状态。人类祖先盘古囿于鸡子般的浑圆体中，经一万八千岁孕育，始有生命。面对黑暗，他自辟天地，自我成长，用身体创造出一个充满生机的大千世界。

虽然先人为我们创造了光明的人世间，而身在昼夜交替的宇宙，又怎能没有黑暗笼罩，犹如这只被困的小雀，亦如身处逆境的你我。

孔子被誉为“至圣”，是通透的思想大师，竟也曾被学生称为“累累如丧家之犬”。丧家之犬，何其狼狈！虽有“然哉然哉”的自我调侃，但因和弟子失散而呈现出的颓丧之状，也同杏坛讲学的翩然仪态一样，留在孔子的黑白相册里。

阮籍，竹林七贤之一，曾独驾一车，恣意而行，无路可走，便弃车而恸哭，哭成历史上著名的“穷途之哭”。这“恸”里有多少哀伤和悲苦？是号啕大哭、涕泗横流，还是掩面呜咽、肝肠寸断？阮籍，你是在为自己隐忍为官、欲做“圣之清者”而不得而痛吗？是为那个风雨如晦的时代而哭吗？

此时，知音已无处觅，没人给你打开一扇窗，嵇康早已把《广陵散》演奏为万世绝响。我似隐隐听到，一声吟啸，和着幽怨的铮铮琴声，穿越两千年时空，由此我感应到他走投无路时内心的痛楚、苦闷、惶惑和彷徨。

人生在世，有缘就有劫。佛教认为，在每一“劫”之后，世界俱毁，而后重新启行。所以，每个生命都有陷入万劫不复的不幸，也有劫后重生的幸运。劫波汹涌，谁来渡我？答曰：渡有双桨——自渡和渡人。

“渡”是跨越，由此岸到彼岸质的跨越。

诗仙李白曾用生花妙笔把窗的美景写尽：云窗拂青霭，纱窗曙色新，有“窗竹夜鸣秋”，有“天涯雪”落窗前，“满窗明月”朗朗照，“南窗”萧飒有松声。他打开了一扇扇窗，也打开了自己的心窗，由此便有了“仰天大笑出门去”的洒脱，有“绣口一出就半个盛唐”的豪气。山雨欲来、风满西楼又何妨？那就就势打开窗子，让风雨喷涌而入；冷雨侵衣又何惧？风雨过后，阳光从纱窗洇入，还会温暖如初。

不是谁都有诗仙的浪漫豪情。于是莽苍长河边便有了津口。

津口，渡人之处。横于水边的一叶扁舟，不是最后一根稻草，一根稻草怎能承受生命之重。扁舟虽小，但可“纵一苇之所如，凌万顷之茫然”，它承载着实实在在的希望，冲破千重波万重浪，到达阳光彼岸。

白居易用含情笔墨塑造的琵琶女，以一首千古琵琶曲，诉尽人事苍凉，使江州司马，泪湿青衫，发出“同是天涯沦落人”的悲凉慨叹。身处贬谪之地，块垒淤积，知音难觅，“兰浦秋来烟雨深，几多情思在琴心”，知心琴音为他打开一扇窗。苏轼几度贬谪，内心被捶打得千疮百孔。一女流之辈柔奴，“此心安处，便是吾乡”一出，便有了《定风波》中“此心安处是吾乡”的旷达胸襟，柔风甘雨为他打开一扇窗。

打开一扇窗，一扇绿窗，一扇晴窗，哪怕只是透出些许微光的纸窗，甚至只是一个微洞，在黑暗里投来一缕光，都会给人带来希望。一句贴心的话语，一声轻轻的呼唤，一个温暖的眼神，甚至你渐行渐近的踏实的跫音，都会把心窗照亮。宽厚慈惠的善意，仁爱悲悯的情怀，智者的点化，仁者的启迪，如旭日暖阳，照进一扇扇心灵之窗。

其实，给别人打开一扇窗时，也是为自己打开一扇行云流水般情感流动的窗。打开一扇窗，于人是举手之劳，于己是自我救赎。所以，无需像绛珠仙草酬报神瑛侍者的甘露灌溉，久延其岁月，便用一生的泪水还他，落得香消玉殒的悲惨结局。

有人说，困境中，愿意为你投射一缕光的，往往不是你照亮过的人，而是照亮过你的人。小王子浇灌他带刺的玫瑰花，他深情地诉说，她是我灌溉的，她是我放在心中的，我听过她的哀怨，她的吹嘘……因为她是我的玫瑰。是的，只要认定“是我的”，就会施之以炽爱，酬之以执著，赠之以玫瑰，报之以余香。

当秋日的阳光斜斜地从窗子照进来的时候，“小可怜”也许会在窗台上飞行跳跃，带着它的小伙伴，在窗前叽叽喳喳和我说着情话；当晚霞落尽，半个月亮爬上中天，说不准它还会跃到窗前，为我唱一首小夜曲呢。

【作者简介】李玲（女），山东临沂第一中学语文高级教师，临沂市作家协会会员，临沂市朗诵艺术协会会员。从教三十余年，笔耕不辍，坚信“淡淡的日子，收集起来，就是浓浓的岁月”。

【朗诵者简介】李慧（女），播名嘉禾，主任播音员，从事播音主持编导工作20余年，专业纯熟精良，作品多次获得国家及省级奖项。现任临沂有线电视台高管，高校传媒学院客座教授。坚守“学会倾听，秉持操守，忠于良知，择善而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