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暗自打量儿子，发现他个头蹿起来了，嘴唇上长出了淡黄色毛茸茸的胡须，那张从小到大都很经典的苹果圆脸上隐现出棱角的轮廓。许树影有些悲凉地想，儿子的童年已经彻底结束了，再不是以前那个只懂得贪玩闹事和打游戏的小屁孩了。他已被绑架在中考这架战车上，要去为未来而战了。”

许同学的初中逆袭

□ 孙春云

一

许言言升上初三，许树影去学校参加家长会。平时的家长会是绝对不会放在开学第一周开的，许树影在去的路上，就隐隐嗅到中考大战前的硝烟味了。

教学楼前，张贴着学校上学期末全镇学科综合能力竞赛中获奖者的大红喜报。许言言的名字当仁不让地排在第一位。许树影听到围观的家长议论，“这个许言言好厉害哟，全镇5000多名考生呢。”“又是一个别人家的孩子！”“妥妥的一枚学霸。”

许树影平生第一次感受到父凭子贵的荣耀，甚至还有点一雪前耻的扬眉吐气。“哼！别人家的孩子？许言言就是我老许家的孩子！”

许树影带着满心窃喜来到儿子的教室。

初三重新分了班，许言言分进的就是传说中的火箭班，能进火箭班的，是从整个年级15个班级里选拔出来的尖子生。火箭班才45个学位，也就是说，要排到班级前三才有资格入围。许言言的座位在第三排，正面对讲台，据说这是学霸区中的CBD，公认的“黄金宝座”。许树影在“黄金宝座”上轻轻坐下，故作矜持地环视一下周围，发现很多家长都不认识。他突然看见坐在前排右侧的叶青青爸爸，就冲他点点头。叶青青的爸爸眼神有些古怪，脸上勉强堆出点笑意。他心里又美了一下。从初一开始，叶青青和许言言同在一个班，每次开家长会，“学霸”叶青青的爸爸总是作为“优秀家长”受到表扬，可以说独占春光，今天似乎一改往日之清高，似乎也尝到“别人孩子的家长”的滋味吧。

新班主任林苹是昂首阔步走进教室的。她个子不高，长得瘦瘦弱弱，但身板笔直，精神抖擞，一副已经做好战斗准备的模样。林苹登上讲台，先向家长们行了一个长达十秒钟的注目礼，直到所有家长都有了一种压迫感，才将滑到鼻梁上的镶了金边的黑框眼镜扶上去，不动声色地作自我介绍：从教近30年，省级骨干教师，市级学科带头人，近五年来所带班级在中考中均取得优异成绩，上届考到市属重点高中南信一中的学生人数达到20名。

家长们立即肃然起敬，这老师真够水平，差不多把半个班的同学送进了南信一中。

林苹的金边黑框眼镜后面透射出的除了自信，似乎还带着几分狡黠，她紧接着抛出一句火药味儿十足的问话：“各位家长，大家现在不妨试想一下，一年以后，如果你们去参加家长会，是希望去南信一中这样的重点高中呢，还是一所普通高中，甚至是某一所职业学校？”

这种挑衅式的问话直戳家长心尖。谁不愿意自己的小孩去读南信一中？南信一中在全市，甚至于在全省都是神一般的存在，是公认的“王牌”高中，一本升学率达到惊人的99%，每年考入清北的至少都有三四十个。家长们心知肚明，考入南信一中，意味着小孩一只脚已经踏进重点大学的校门。

林苹麻利地打开笔记本电脑，用教鞭指着投映到黑板上的PPT，从大数据着眼，分析了全市、全区、全镇往届考生考上重点高中、普通高中的比率，有理有据，让人不得不服。而这一届的考生面临的形势将更为严峻，因为前几年新办的一批私立学校生源递补上来了，这类学校财大气粗，拥有从全国网罗过来的一流师资，一直是公办学校最大的竞争对手。

林苹最后分析说，我班45名同学虽然都是年级的掐尖生，但从上学期的成绩来看，如果在初三这一年不去努力，得过且过，只做懒狗的话，仍将有三分之一的同学考不上重点高中，十分之一的落后生或将永远失去上高中的机会，当然，这些家长明年就要去职校开家长会了。

“各位家长，你们一定听过‘教育失败一切都是零’的说法吧？其实，我并不是一个只懂得看分数的老师，因为成绩并不能决定孩子的未来。每个孩子身上都有优点，他们都是家长心目中的星辰大海。但是，从教这么多年，我更相信分数包涵一切，包括孩子的努力，家长的帮扶，老师的付出等等，甚至于孩子的思想品德，都会体现在成绩里。试想一下，一个懂得努力、勤奋而又自律的孩子，他的成绩会差到哪里呢？”

叶青青的爸爸带头鼓掌，教室里立即响起哗啦哗啦的一片掌声。

“中考是孩子们人生路上的第一个分岔口，也是他们人生中的第一次大考。从你们的孩子迈进火箭班第一天开始，直到中考结束，还剩下不到300天，除去吃喝拉撒睡，他们的‘余额’可能只有150天。现在每一天、每一分都不能虚度，就是砸锅卖铁、破釜沉舟也要挺住这300天；就是电闪雷鸣、天降飞雪也要晒足这300天！策马扬鞭也好，扬鞭策马也罢，就是要快、快、快！我们火箭班的同学，训练要超前，进度要超前，备考要超前！”

林苹说得斩钉截铁，让家长们感到惊心动魄，如临大敌。

窗外传来孩子们在操场上的阵阵嬉闹声，正是下午大课间活动时间，所以才在这个时候腾出教室开家长会。许树影的目光掠过林苹老师额头上趴着的一道道蚯蚓似的皱纹，落在黑板上方的“背水一战，冲刺中考；奋力拼搏，誓夺高分！”的标语上，不禁有些分神。许树影其实也不是那种特别看重分数的家长，他更关注儿子的人格培养。他曾设想过，就算儿子考不上高中，去读了职校，他也不会觉得儿子此生就没了出路，条条大路通罗马，在这个世界上，只要有一技之长，去踏实努力地活出自我，就算是成功人生。

但他的这个想法自从儿子进了火箭班开始动摇。现在中考比高考难，甚至连复读纠错的机会都没有。镇街招个雇员，学校招个老师都有硕士博士争着报名，就业形势的严峻与对学历的苛刻要求越来越走入两个极端。以前高考是过独木桥，现在中考赛道收窄之后，那简直就是在横渡铁索桥，家长们心里面不焦虑才怪呢。

林苹话锋一转，口气有些缓和，不再那么咄咄逼人：“我们火箭班的科任老师个个都是教学能手，培优经验丰富，请大家绝对放心。但我们的家长在中考前一定要做好孩子的领路人，从平庸到辉煌，只能靠努力，不要去幻想。这里我举个例子，像许言言同学，初一成绩很一般，勉强排到年级中游，但这位同学懂得爱拼才会赢的道理，初二开始发愤，努力鞭策自己，上学期末就在全镇统考中拿了状元。许言言同学的事例充分说明了在这个世界上，奇迹就是努力的轨迹，运气就是坚持到底的勇气。现在，请许言言同学的家长站起来和大家认识一下，我们要多向这位优秀家长请教学习！”

许树影虽有心理准备，但还是觉得幸福到来得有点儿太突然。他站起来向老师鞠个躬，然后又谦恭地拱手示意一圈，这才小心地坐下。教室里又响起一阵热烈的掌声。毕竟第一次当上“优秀家长”，许树影的脸有些发烫，心里面却很受用，儿子这次给他争了脸面了。

许树影在一个集团企业任职快三年了，平时的工作就是写宣传报道，其中任务之一就是去“包装”集团董事长，打造他的“人设”，讲好他的故事。董事长虽是本市民营企业界的翘楚，但是个大老粗，平时出席的活动很多，他在各种会议上的发言稿，接受媒体采访时的问答串词，还有他每年的“新年献词”都由许树影操刀。这两年董事长的影响力急剧飙升，他的发言经常上媒体头版，市领导也经常会在发言中引用他的“名句”。但许树影明白，自己只是一个幕后枪手，他写好的稿件，部门那个有“青花瓷”美女之称的领导会装模作样地改几个字或标点符号，然后亲自递交到董事长手上。当初，“青花瓷”知道他做过多年纸媒记者，不但能写，而且写出来的文章有高度，部门里那些九零后只会拼凑一些文字，拿出来的东西让她很是头疼，所以才下决心招他这个七零后进来，但约法三章，第一不要冒头露脸；第二要甘做幕后英雄；第三，所写的任何文章都不能署名。

“青花瓷”年近四十，平时爱穿带有青花瓷元素符号的时装，东方女性的妙曼范儿十足，所以很讨上层喜欢。许树影知道职场层级森严，一级防着一级，所以每天下了班就回家，也不在集团随意交朋结友，这样倒也风平浪静。

儿子的这次成功逆袭，给了许树影另外一种自信，让他看到了在灰暗的职场之外，原来自己也可以享受到鲜花、掌声和红地毯的人生荣耀。

二

其实，儿子刚上初一的时候，不但是后进生，甚至还是个问题生，兴趣压根儿就没有放在学习上。

记得开学后的第一个星期从学校里回来，许言言那张小苹果脸因为兴奋胀得通红，眼睛灼灼发亮，他得意地告诉许树影：“老爸，我发现一个重大商机，学校里小卖部的火腿肠卖得很贵，比咱们小区超市里的一根足足贵了一块钱！”

许树影没弄明白儿子的意思，以为他可能吃不惯学校的伙食，就对他说：“那你多买一些带回学校吃。”

许树影还给了儿子50块钱。结果许言言拿着他给的钱，还有平时自己积攒下的零花钱，偷偷跑到小区超市“进货”。超市里打折的火腿肠，用胶带缠成捆，一捆十根只卖五块钱。他一古脑儿全买下了，带回学校再以一根一块钱的价格卖给同学，一周下来就挣了五十块，开学第一个月差不多挣了二百块钱。这小子雄心勃勃，很快又瞄准了快冲奶茶和干吃脆面，第一次试着带货回去就被同学们一扫而光。就在他撸起袖子准备大干一场的时候，却被班主任邓老师抓了个现行，他发财的春秋大梦就这样夭折了。

许树影那天被邓老师叫去，劈头盖脸地挨了一顿训斥。邓老师和他算是同龄人，相差不了几岁，训起人来并不顾及颜面。你是怎么做家长的？你的小孩子在学校里做生意搞创收，弄得乌烟瘴气，算不算是害群之马？班里刚开完“家风班风伴成长”的主题班会，还在全校拿了一等奖，就你这家风，不是在给全班抹黑吗？再这样下去，许言言估计连个高中也上不了，你难道想让他以后走上社会去卖火腿肠，或者去奶茶店卖奶茶吗？

许树影这才知道儿子闯下了大祸，只有唯唯诺诺低头认错。在家长群里，他也受到一些家长的公开指责，让他管教好孩子，别再去卖临期食品和垃圾食品。那以后每个周末去接儿子的时候，许树影见了班主任和其他家长自觉抬不起头来，特别没有面子。

但是，他并没有太多责怪儿子，儿子还不太懂事，从小到大他和妻子都很少责骂儿子，对他的瞎胡闹持一种适度容忍的态度。像前几年，每次带儿子去公园玩，只要看到摆象棋残局的，儿子蹲在旁边看上一会儿，以为自己琢磨透了，就吵着要钱上去对弈，不给就耍脾气，好像一定能赢，但是不到两三个回合必定败下阵来，二三十块钱就打水漂了。一个小毛孩想去赢人家摆残局大爷的钱，这不是毛猴子去叫板如来佛吗？儿子输棋后的沮丧表情又会招来围观人群的大笑，许树影只能灰溜溜地带儿子赶快离开。

“火腿肠事件”过后，许言言要打败学校小卖部的行动计划只能搁浅。他蔫了一个星期，很快又兴奋起来，因为他又发现了新的赚钱门路，开始炒卖自己的游戏装备和游戏账号。每个星期返校前在电脑上挂单出去，周末回家看有没有成交，只要成交了，有三五十块钱赚，就显得特别开心。他雄心勃勃地告诉老爸，自己将来要开一家网络游戏公司，成为一个大富翁，赚了钱就买一架小型直升飞机，可以经常飞回老家看望奶奶。

但是买直升飞机的计划在初一下学期也宣告失败了，因为有一个游戏玩家骗走了他的钱，一直玩潜水联系不上了。那可是他辛辛苦苦赚来的三百块钱，一下子就没了。

遭遇这两次挫折，许言言的初一生活可以说惨不忍睹。期末考试成绩公布后，许言言在班级排到中下游，虽没有垫底，但在年级排名中，竟然排到了500名以后，毋庸置疑地成为家长心目中成绩鄙视链末端的那个“笨小孩”。

初二刚一开学，在班级表彰会上，班主任邓老师为了刺激同学们的学习积极性，征得家委同意，加大了表彰力度，开始动用班费给那些取得好成绩的同学发现金。进入年级前10名奖励50块，前100名奖励10块，单科成绩在全级或全班拿第一也有奖励，叶青青是班里的学霸，那次一共拿到了200块的奖金。

许言言在座位上眼巴巴地看着同学们一个个上讲台领奖，特别是叶青青，几乎所有的奖励她都有份。当时儿子心里是什么滋味儿，许树影不得而知。许言言当时应该是极其郁闷甚至带点很想泪流满面的悲愤吧，但这小子知道哭了也没用，又开始动歪心思了，他突然醒悟到，原来把成绩搞上去也可以赚到钱啊，难道我就不可以站上讲台去领奖拿钱吗？

那次班级表彰会后，打败叶青青就成了许言言的唯一目标。他回家后，把英雄联盟、生死狙击等游戏软件全删了，还更换了电脑的屏幕保护图画，新的屏显是一座峻峭的直入云霄的高山，他还在页面下方写上“有志者事竟成，破釜沉舟，百二秦关终属楚；苦心人天不负，卧薪尝胆，三千越甲可吞吴”的励志语。

他在爸妈面前更是举着小拳头发下狠誓：“我一定要凭实力打败‘白骨精’叶青青！成为全年级第一，让同学们高攀不起，让老师对我客客气气！还要把我卖游戏装备损失的300块钱赢回来！”

妈妈呵斥他：“什么‘白骨精’？别乱给同学取外号！”

许言言振振有词：“叶青青就喜欢别人叫她‘白骨精’，她说长大以后要去当白领骨干和精英的！如果兑现不了诺言，我不要你们给我买薯条、买炸鸡，永远不吃妈妈做的红烧肉，我还要直接把名字改成许汪汪！”

班里每一位同学都会挑选一个成绩比他好的同学作为竞争对手，并且会下一份宣战书。许言言的宣战书直接下给了叶青青。叶青青从上初一开始，每次的成绩都能保持在班级第一和年级前三，所以一直是同学们眼中当之无愧的“学霸”。

许言言大大咧咧地对叶青青说：“我可能会有一段沉默的时光，但我已经立下宏大志向，你暂时还是可以瞧不起我的，但很快就会乾坤扭转，这世界就是这么酷！”

叶青青压根儿就没把他放在眼里，轻飘飘地回应：“欢迎来战！”

许言言平时被同学们戏称为“火腿肠大王”，“火腿肠大王”不知道天高地厚，竟敢叫板全年级的校花学霸，这绝对算得上是爆炸性新闻。这件事在整个年级传开了，同桌小犇跟他是铁杆好友，也公开嘲笑他不自量力。

但是，你永远不能小瞧一个立下“宏大志向”同学身上所蕴藏的巨大能量。许树影发现，自那回发誓后，这小子还真有行动力，能坐得住，也能学得进。许言言平时周日早上在家都会睡懒觉，这时却调了六点的闹铃。许树影和妻子还想睡，小家伙却闻“铃”而起，开始“搬砖”学习了。他把平时的零用钱全部买了练习册，劲头铆得十足。手机和电脑，除了做英语老师布置的口语练习，碰都不碰一下。有时候带他到外面吃饭，在等上菜的那十来分钟，他也会自觉地拿出课本来看。

初二上学期期末考试，许言言就拿到了全年级化学和政治的“单科状元”奖状，当然，还有50元的奖金，奖金里面包括了10元钱的后进生进步奖。科任老师对他的表扬多了起来，他似乎很享受这份由好成绩带来的荣誉感，学习劲头更足了。那次考试后，他还写下了书面反思，比如语文，概括句子被扣了1分，因为没有把主语提到最前；阅读没有答出引用和对比，所以也被扣了一半的分数……他把问题一一列出来，包括数学只考了106分，知道与高手叶青青的满分之间还有天壤之别，就给自己订下期末要考116分的目标。他在反思中写道，“我要戒骄戒躁，不能小富即安，继续努力登顶，从毛毛虫变成一飞冲天的花蝴蝶！”

班主任邓老师公开表扬他的反思“深入灵魂”，叶青青也开始重新认识这位对手，对他不再小觑，有时还会主动找他探讨问题。尽管许言言的成绩一直紧追叶青青，但谁也没有想到过，他竟然真的能够超越叶青青。在初二下学期全镇学科综合能力竞赛中，许言言像一匹斜刺里杀出来的黑马，果真来个“一飞冲天”，竟然在全镇十几所公办初中夺冠。叶青青这次在全镇排名中屈居到第十名。听说，公布成绩后叶青青偷偷地躲在宿舍里哭了鼻子。

许言言回到家里，自信心简直要爆棚，门一开鞋子就飞到他妈妈身边了：“老妈子，只要拼一拼，我这个‘脚底泥’也是可以光芒万丈的！”

妈妈端上他最爱吃的红烧肉。他小腮帮子一鼓一鼓地嚼着，理直气壮要求妈妈每周回来都要给他做红烧肉吃，而且要肥多瘦少。妈妈懂得因势利导，这时候不能挫其锋芒，再加上心软，知道他住校一个星期，肚子里面没有多少油水，就点头答应下来。

因为在初二这场“争霸赛”中取得的骄人成绩，并且直接对全镇公办初中排名来了个高位碾压，给学校争了光，许言言一下子成了全校红人，顺理成章地在升初三时进了火箭班。这让许树影感到，自家祖坟似乎开始青烟缭绕，许家在他这一辈当中，或许真要出一个状元了。

三

许树影后来知道，儿子这次在全镇公办初中夺冠也让学校领导信心大增，校长郑娟亲自挂帅出任中考领导小组组长，并且提出更高要求，争取明年中考冲刺全市前100名，打破建校历史上没有出过屏蔽生的记录。校长郑娟特别叮嘱班主任林苹，一定要重点看护好许言言、叶青青等几个尖子生，特别是许言言这位同学爆发力强，他也许就是承载学校实现卓越梦想的最理想火种。

家长会后，正好是周末，许树影接儿子一道回家。

许树影心情特别好，好到哼起了正流行的网红歌曲《可可托海的牧羊人》，许言言却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走在校园的林荫道上，他忽然说：“老爸，你发现没有，人越完美，别人就越会要求你更加完美。自从当上了‘学霸’，我才体会到了什么叫高处不胜寒。同学们忽然对我客气起来，叶青青背后还说我是校长和班主任的宠溺。小犇妈妈这个礼拜送鸡汤，非要让我喝一碗。你说成绩真的有那么重要？分数真的能代表一切吗？征服了叶青青这个‘白骨精’，我反而跟孙悟空一样，感到戴上了紧箍咒。唉，反正这个星期总是失眠。”

许树影的心疼了一下，才多大点儿年纪就失眠。他暗自打量儿子，发现他个头蹿起来了，嘴唇上长出了淡黄色毛茸茸的胡须，那张从小到大都很经典的苹果圆脸上隐现出棱角的轮廓。许树影有些悲凉地想，儿子的童年已经彻底结束了，再不是以前那个只懂得贪玩闹事和打游戏的小屁孩了。他已被绑架在中考这架战车上，要去为未来而战了。

在内心深处，许树影还是希望儿子像以前那样天真烂漫，无忧无虑。记得小时候哄他睡觉，有时以为睡着了，但他又经常会突然惊醒，搂住老爸的脖子哭天抹泪地抽泣，嘟囔着说：“我不想长大，别让我长大，长大了要和老婆睡的！”这让许树影和妻子哭笑不得。但是，你毕竟在长大，特别是上了初三，就像班主任林苹说的那样，在人生的第一个分岔口前，你必须严阵以待，马虎不得，如果考不上重点高中，就上不了重点大学，毕业出来找不到一份好的工作，只能像自己一样，揣个拿不上台面的文凭，在职场处处受压制，被动地去承受生活中的磕磕碰碰。

许树影决定带儿子去吃麦当劳，犒赏一下他，顺便调节一下他的心情。儿子犹豫了一下，又摇摇头，“还是回家吃妈妈做的红烧肉吧，书包里还有几张试卷要做，再说我也想妈妈了。”

初三上学期风平浪静，班主任林苹对学习抓得很紧，她挂在嘴上并且反复强调的一句话就是平时即中考，中考即平时。有一次她晚上值勤，从女生宿舍搜出两部手机，第二天就紧急召开班会，把那两个女生客客气气地“请”到讲台上，问她们做错了什么。那两个女生装萌卖巧，就是不说偷玩手机的事，林苹立马翻脸，当着全班同学们的面将手机狠狠摔在地上。当时教室里的气氛就像快要爆炸的汽油桶，同学们第一次见到林苹怒火中烧的模样，个个吓得连大气都不敢出。那两个女生也害怕了，哭得泪流满面，林苹还是不肯放过，让她俩当着全班同学的面认错，并写下保证书，中考前决不再碰手机。此事过后，同学们都不敢带手机回校了，但是林苹因此背上个“灭绝师太”的名号。

叶青青和许言言在暗中较劲，不甘心败给这个“火腿肠大王”。这次叶青青主动给许言言下了战书，剑指期末考试，上写“华山论剑，笑看谁是豪侠！”

许言言知道叶青青实力毕竟摆在那里，这时开始讲究策略，应战书小心回应道：“人生是场持久战，不以一时成败论英雄。东邪西毒，南帝北丐，江湖各有传颂。胜不妄喜，败不惶妥！”

林苹因势利导，鼓励“两霸”相争，她让同学们都向许言言和叶青青看齐。在他俩的带动下，同学们都很发愤，你追我赶，热火朝天。期末考试，火箭班综合实力再上一个台阶，尖子生数量稳中有升，成绩最差的同学放到别的班级都能排到前几名。而那两个被摔烂手机哭了鼻子的女生也齐齐进了全镇公办前50名。许言言和叶青青这次都跻身于全镇公办前三甲之列，许言言稳居第一，叶青青排在第三，其实他们的总分只相差了一分。

然而，新冠疫情来了，要居家上网课。而且，高考和中考都推迟了一个月。

一直没有收到集团复工的消息，听说集团准备裁员。许树影多少有些心慌，不敢过多地去想厄运会不会降临在自己身上，因为他要照顾居家上网课的儿子。许树影每天的任务就是陪儿子做练习题，负责去小区的快递箱去拿学习资料，他还照着抖音上的视频学会了做红烧肉。

不少家长在群里抱怨，居家上网课彻底乱套了，而且校外培训也叫停了，眼看中考一天天逼近，小孩子却借上网课之名，正大光明地玩游戏，看手机，刷视频。叶青青的爸爸也说居家学习效果不好，孩子缺乏约束，散漫了很多，叶青青现在总是和弟弟吵架，还把爷爷和奶奶气病了。

班主任林苹虽背着“灭绝师太”的名号，但这时纵有“飘雪穿云掌”也鞭长莫及，徒唤奈何。她只能在家长群里不断提醒大家，千万别去当甩手掌柜，要多去督促孩子们学习，不要在最应该拼搏奋斗之时选择安逸。她告诫家长，这个时候，更要去培养和锻炼孩子“不待扬鞭自奋蹄”的主动性和自控能力。自控能力强的孩子，哪怕平时成绩略差一些，或许此时正是弯道超车的最佳时机。

也有家长问许树影，许言言现在做什么练习题。儿子从网上买了很多“金考卷”“压轴卷”进行练习，除了本省历年的试题，还把重庆、上海、江苏那边的试卷买回来做。儿子“刷题”速度很快，有时，一本上百页的“金考卷”一天就做完了。他问儿子愿不愿意将他的练习题分享给别人，儿子倒是很大方，让老爸将学习资料拍照或截图上传分享。

集团裁员的传闻很快变成现实，部门领导“青花瓷”暗示许树影，现在非一线营销部门都要裁员一半，希望他做个“带头大哥”，主动提交辞职申请。许树影明白，自己主动辞职，企业可以省去一笔补偿金。那么大的企业，据说将来还计划上市，有时候做事的手段却不敢拿到台面上。

思来想去，许树影觉得还是应该“带头”，部门里他年纪最大，工龄又最浅，还有一个搞平面设计的女同事怀孕在身。因为春节后一直返不了岗，大家每个月只领800块钱的基本工资，这其实也是在变相逼迫员工辞职。在疫情影响下，想想企业可能也真的面临生存压力，他决定主动离开。

到5月底，学校才恢复正常的线下教学。近三个月的居家学习，许言言做了不下一百套中考练习题，甚至还用倒推的学习方法做了十几套高一的试卷。许言言回校后第一件事，就是恢复了长跑锻炼和投篮练习。他知道体育是自己的最大短板，因为平时爱吃红烧肉，身子有点偏胖，平时只能考个四五十分，离满分六十分差一大截，而体育必考科目就是1000米跑，男生1000米跑的满分成绩是3分40秒以下。许言言为了这个3分40秒以下的达标线，每天早上都要比别人多跑好几圈。

班主任林苹有一回打电话给许树影，说她好几次在天蒙蒙亮的时候，看见许言言在操场上一圈又一圈地坚持跑步，偌大个操场，只看见许言言一个同学的身影。林苹甚至有些哽咽了，她说这次疫情似乎给班级也按下了慢进键，对火箭班的学习气氛影响很大，很多同学变懒散了，注意力没有以前那么集中了，要是大家都像许言言这么自律就好了。

一天中午，许树影忽然接到儿子用班机打来的电话，口气很急，说后天就要体育中考，他急需要买一双跑步鞋。许树影急忙赶到学校，儿子告诉他，他现在的鞋子跑起来感到略有些沉，他想买一双轻便一点的，如果能提升两三秒的话，他的成绩很可能就是满分。

许树影用手机导航找到附近一家回力鞋店。看着儿子在鞋架前认真挑选的样子，许树影心里忽然有些感动，为了提升两三秒的成绩，儿子竟要做这么充分的准备，看来是志在必得啊。儿子最后挑中了一双一百多块的跑步鞋，他知道老爸已经失业，所以对四五百块一双的跑步鞋没敢问津。儿子在试鞋的时候，穿着鞋套特意在店门外绕着花圃跑了几圈，确信这鞋合脚，提速快，于是就买下了。

果然，许言言就是穿着这双跑步鞋，以满分的成绩顺利通过了体育中考。

四

在备战中考的同时，学校也组织火箭班的同学参加区里举办的一年一度的学科能力竞赛。班主任林苹特别强调，区“学科赛”是中考前的一个热身赛，也是进入南信一中的优选赛道，如果“学科赛”成绩进入区前500名，就会被南信一中“预录取”，说白了就是提前录取。但“学科赛”难度甚至比中考大，甚至会出高一的考题。当然，学校重视也是有原因的，“学科赛”的成绩单历来就是衡量和考核区各个学校办学成绩的一个重要指标。

“学科赛”已进入按天来计数的倒计时，火箭班的同学们摩拳擦掌，争分夺秒。然而，意外来得太突然了。那晚快九点了，班主任林苹突然打来电话，说许言言上晚自习开始发烧，体温达到38度。按照防疫要求，必须要去做核酸检测，待体温恢复正常后才能回校。

许树影心里“咯噔”一下，联想到近期的本地新闻，知道本市出现了密切接触者，正在按片区进行全员核酸检测。如果这时候被隔离上14天，那就不能参加“学科赛”，或许就与南信一中擦肩而过了。他赶紧接上儿子去指定的医院做核酸检测。

生了病的儿子蔫蔫的，脸颊因为发烧有些发红。到了医院已是深夜十点，做核酸检测的人排成了一条长龙，望不到头。天上又突然下起了瓢泼大雨，遮阳棚顶响起噼里啪啦的雨点敲击声。起风了，有些冷，儿子裹件雨衣，手里捧着课本排在队伍中间。

许树影心里乱蓬蓬的，慨叹这也许就是命运的安排。你想努力工作，却偏偏被裁员了，儿子正要冲刺“学科赛”，却可能连上考场的机会都没有。排了一个多小时才轮到儿子。做核酸检测的几个医护人员都穿着厚厚的防护服，戴着护目镜和遮住大半张脸的口罩。这时突然有人喊了一声：“许言言，怎么是你呀？”

许言言愣住了，那人把护目镜摘下来，一绺头发也随即滑下来，头发上还冒着热气：“我是小犇的妈妈，不记得了？真是个好孩子，一边排队一边还在看书学习，怪不得成绩那么好呢！”

“是阿姨呀！”

许树影也上前打个招呼：“你们辛苦了，一直都没有停下来休息过。”

“大家都辛苦！我都好些天没见到小犇了，孩子快中考了，不知道他最近有没有掉队。许言言你饿吗？阿姨这里有泡面。”

许言言说在学校吃过了。小犇的妈妈给许言言做完核酸检测，叮嘱说结果明天才能出来，如果有人打来电话，就说明有问题，没接到电话就说明没事。

许树影又带着儿子去看急诊，急诊倒不用排队，医生说喉咙有点发炎，打了一针，开了两天药。离开医院时，儿子想过去跟小犇的妈妈道个别，许树影看到做核酸检测的人仍排成一条长龙，就说阿姨那么忙，算了吧。

回到家已是深夜12点多了，这时许树影看到手机上林苹发来的信息，询问许言言的病情，说校长郑娟也很关心。许树影十分感动，赶忙回复说“应该没什么事”。

谢天谢地，许言言的烧当晚就退了，许树影一夜未睡，隔两三个小时给儿子测一次体温，看着体温一直保持正常，一颗悬着的心终于放下来。早上给儿子熬了白粥，许言言在吃早餐时说，昨晚做核酸检测时，看到小犇妈妈她们工作很辛苦，那么大的雨，护目镜上都是水珠，衣服外面湿淋淋的，里面又捂得热气腾腾的，他第一次觉得白衣天使的可敬和可爱。

在家“隔离”观察了两天，许言言的病完全好了，这时离“学科赛”开考只剩下一天。儿子做过此前几届的“学科赛”试卷，认为难度不大，一副成竹在胸的模样。果然，“学科赛”比赛放榜，儿子拿到了一等奖。但这个寒假因为受疫情影响，很多同学不太适应居家上网课，不少“躺平”了，甚至“陨落”了，叶青青只获得了二等奖。

南信一中很快抛来了橄榄枝，而且签的是进重点班。这时许树影忽然接到市实验高中的电话，让他过去聊一聊。市实验高中的刘校长亲自接待，直截了当地说只要许言言中考志愿填报他们学校，可以免三年学费，安排进“清北班”，同时还酌情考虑发放10万元的奖学金。

许树影一下子就动心了，他早打听过，刘校长是省级名校长，这个学校的口碑和实力在全市均属一流。如果按照市实验高中的正常收费，三年读下来差不多要二十万。而且，市实验高中硬件一流，“清北班”四人一间宿舍，南信一中虽是名校，但校园老旧，八人一间宿舍。他有点拿不定主意，就打电话问班主任林苹。没想到林苹回答得十分干脆：“就去南信一中，别的学校都不用考虑！市实验高中的一本升学率还不到60%，每年考入全国一流名校的学生寥寥无几，这和南信一中的实力能比吗？”

许树影一想也是，于是就婉拒了刘校长，和南信一中签了约。许树影后来打听才知道，“学科赛”其实就是区教育局防止优质生源外流，为南信一中等区内几所重点学校在中考前特设的一场比赛。现在，市里各个区都提出了要打造“教育强区”的口号，如果尖子生外流了，被区外的学校抢挖走了，学校也不好交差。林苹特别叮嘱，虽然已经被预录取，让他不要告诉许言言，怕他松懈下来，因为许言言还要备战中考，这事关学校中考领导小组和火箭班的荣誉。

离中考时间越来越近了，许言言因为体育过关，心里反而放松了。他有一次返校前，突然对许树影说：“老爸，以前我不知道要为谁学习，现在终于想明白了，第一，要为老爸老妈争气。我和小犇交流过，读公办学校的孩子家境比不上那些读私立的，爸妈们也都很辛苦，所以我们要努力学习去感恩和回报父母。当然了，还要为老师争光，因为对你好的人不一定很温柔，你看林苹老师，每天来得最早，走得最晚，尽管这样，同学们背后还叫她‘灭绝师太’。”

许树影知道林苹老师为同学们操碎了心，心底里一直很感激她。

“其实我觉得进火箭班没什么值得夸耀的，只要放下手机，不打游戏，个个都能称‘霸’，就连我这么肥这么笨，通过一年努力都可以成为一个傲娇人物，所以我更加相信路就在自己的脚下。退一万步，就算考入职校也没什么可怕的，无论在哪里，一个人越努力就会越幸运。”

许树影心里一笑，儿子长大了，真的懂事了。

“另外，我还有一个心愿，就是中考后，你要带我回老家去看望奶奶。我现在经常想奶奶，我如果以后读大学，一定读一所离奶奶家最近的大学。”

许树影知道儿子心里一直惦念奶奶。大前年夏天，他带着儿子千里奔波回北方看望奶奶。在许言言的记忆里，奶奶其实是一个很模糊的存在。他在南方出生长大，跟奶奶天各一方，有限的几回团聚，加起来还不到一个月。但对奶奶的那份骨肉相连的依恋，似乎是与生俱来的。

那次回去探亲本来定好只住一个星期，但返程的那一天，小家伙一直闷闷不乐，坚持要多陪奶奶一天，似乎有什么心事。那天他睡得很晚，又在早上五点多起床，认认真真给奶奶写了一封长信，因为练习册用完了，他的那封长信是写在一张面巾纸上的。可想而知，写的时候得多么小心翼翼，里面至少列了十几条“注意事项”，包括早睡早起、防止地滑、小心倒水、不拿重物，还让奶奶多看电视，不要闷着自己……他把奶奶爱看的《开门大吉》和《三国演义》在哪个频道都一一标注出来。最后，还送上了一大堆的祝福，包括吉星高照、大吉大利、福如东海、寿比南山、天天乐呵等等。

那页文字许树影用手机拍了下来，每看一次，都会感动一次。

中考如期来临了。

开考前一天，家长们到校观摩考前誓师动员大会，15个班级组成的方阵，依次喊着“舍我其谁，中考必胜！”的口号，从一排大红的充气的“状元及第门”下穿过。校长郑娟的动员演讲更是“高音炸场”：“同学们，三年磨一剑，我不亮剑谁亮剑！明天的考场上，你们就是驰骋的黑马，就是飞天的雄鹰！加油吧，相信你们是最棒的！”

一群“希望鸽”呼啦啦地放飞在操扬上空，近千名身着红蓝相间校服的考生握拳宣誓的身姿，在飘扬的彩旗和舞动的彩带辉映下，就像一片鲜艳夺目、激情澎湃的海洋。许树影被这沸腾的场面震撼了，眼眶有些湿润。这大半年啊，疫情的阴影仍未散去，自己的工作仍没有着落，但是儿子的努力上进驱散了他心中的阴霾，虽然生活中有很多的磨难和不如意，但也会有许多不期而遇的美好。

部门领导“青花瓷”前一阵也离开了。裁员后部门只剩下了一个平面设计师，一个九零后文案生和一个档案管理员，“青花瓷”不得不硬着头皮顶上。在市里召开的民营企业应对疫情挑战座谈会上，董事长在念她写的发言稿时，念到“心无旁骛干事业”，因为她的标注有误，将“骛”标注成了“马”，董事长照念了出来。市长没听明白，就插嘴问了一句，结果董事长心一慌又读成了“心无旁鸟”，市长没跟着别人去笑，但是皱紧了眉头。

董事长此次闹出的笑话导致“青花瓷”不得不被动辞职。她后来打电话给许树影，有些懊丧地说，不该让你这个笔杆子离开，她说人与人之间相互搭台才能好戏连台。许树影不忍落井下石，“青花瓷”毕竟对自己有知遇之恩，只能安慰她看开点，看远点，路还长着呢。

董事长事后了解到了许树影这个“幕后枪手”，便让人力部门联系，希望他继续回来工作。但许树影拒绝了，吾辈虽生如蝼蚁，但当有冰清玉洁之怀。这样的企业表面光鲜，但内部一盘散沙，大企业病沉疴难返，视员工为草芥，没一点人情味儿，离开了也没什么好后悔的。他准备等儿子中考过后，搞个文案工作室，试着走走商业写作这条路。

简短的热身动员后，考生们开始乘坐大巴奔赴考场。因为受疫情管控，考场实行封闭式管理，这一届中考家长们无法到考场探视和送汤送饭。

许树影和家长们挤到校门口送行，二十几辆大巴鱼贯而出。当载着火箭班同学的大巴开过来，林苹老师从前排车窗探出半个身子，手舞彩旗向家长致意，高喊着“爸爸妈妈请放心，我们班的孩子是最棒的！”儿子也从车窗探出身子，摇着手臂冲他喊：“老爸，等着我的好消息！”

许树影也高高举起拳头，扯起嗓门儿喊：“加油，往前冲！老爸相信你，你和同学都是最棒的！” 

原载《佛山文艺》2022年第9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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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简介】孙春云，男，曾在媒体从事采编工作，写过小说、散文、报告文学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