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译起读书 樾
译起读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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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3年12月，黑田及其盗窃团伙被逮捕，龟石伦子律师受命担任其辩护律师。她本以为这是个简单的案子，却没料到最后竟会成为一桩耗时三年、近乎于以下犯上的重要案件。
日本刑事案件有罪判决率高达99%，也就是说，检方提出诉讼时被告基本已经被宣告了刑期。
然而主犯黑田在承认全部罪行的同时，却也希望能够上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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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警察是可以这么做的吗？”
黑田和辩护律师龟石第一次会面时就提及了自己的疑惑：大约半年前，同伴去修车时发现自己的车上被装了GPS，随后也在自己的车上找到了GPS。加之他们每次犯案时附近总有一辆难波车牌的车，黑田推测他们被警方追踪了。让黑田困惑的是：警察真的可以这么做吗？
黑田明白自己得为盗窃行为受罚，但如果警方也有错，他希望能得到道歉。龟田律师认为在未申请许可令状的情况下，作为国家权力代表的警方擅自加装GPS，已然侵犯了黑田等人的隐私权，即警方的这一做法属于违法侦察行为。
然而，无令状的GPS侦察是否合法，在日本暂无定论也无先例，甚至放眼世界也并没有多少参考。
龟石随即意识到这桩案件将会引起不小的争议。或许会有人认为，警方使用GPS进行侦察是为了搜集证据，理应得到包容。但这一行为，既放纵盗窃团持续作案，又侵犯了盗窃团及其亲友的隐私权。
这样得到的证据是“毒树之果”，在法律上缺乏证据效力。况且从常理上来看，试想若在不知情的情况下，有人在自己的私有物品上粘了一个可以随时收集个人信息的东西，也是任谁都不愿意吧？
GPS所侵害的隐私内容虽乍看毫无意义的位置信息，但就算是犯罪嫌疑人，就算车上被粘上的是一粒法兰西梨，国家权力也不应该理所应当地侵入私人领域。“人们的住所是他们的城堡，风能进，雨能进，国王不能进。”
然而，在最开始的证据整理阶段，龟石就遇上了重重障碍。仅凭黑田自述车上被装了GPS是不够的，可检察官并不会公开其手上持有的证据，辩护律师必须大胆揣测检方手中有哪些重要证据。
龟田第一次申请开示证据时，检察官隐瞒了所有和GPS相关的内容。在她主动正面出击之后，控方却挑明态度声明GPS侦查不存在违法性，警方处理掉了侦查相关的文件资料，乃至谎称GPS精度不足以支撑他们跟踪盗窃团伙。
2
“为什么要替罪犯辩护？”
日本刑事起诉有罪判决率高达99%，其原因在于无人怀疑拥有国家权力的检察官决定起诉的内容的正确性。也就是说，从嫌疑人被起诉的那一刻起，检方就向法官和大众传达了有罪偏见。
与朴素的大众观念相反，成为嫌疑犯和被告的辩护律师，并不是为虎作伥。刑事辩护律师的职责是和被告站在同一立场，帮助其行使应有的合法权利，为其争取合理恰当的审判结果。
龟田有时会担心，万一哪一天自己也被怀疑、站上了被告之席，势单力薄的弱女子如何能与庞大权威的国家机器抗衡，若无人帮助又该怎样为自己辩白？
龟石花了九年的时间才实现自己的律师梦，在男性主宰的刑事辩护领域缺乏优势。然而她从打下手的候补律师做起，一步步积累经验，没想到接受黑田这桩案子后，竟然得以前往日本最高院终审辩论的法庭，慷慨激昂地为维护个人隐私权辩护。由龟田组建的TTW律师团队虽多为半路出家，却也仅凭对“GPS应当是违法侦察”的正义感就接下了这项没有多少报酬的挑战。
律师团会议白板笔记，左下方画着法兰西梨
在他们看来，若是不据理力争，那么这次对警方侦查的纵容或将成为之后自身隐私被侵犯的前兆。在此退了一步，公权力被滥用的范围恐怕会逐步扩大，乃至未来社会可能无处不被监视着。
确认国家权力是否在合理范围内使用，也是刑事辩护律师的重要责任。哪怕是作为一个普通人，也不能对公权力的失控坐视不管。毕竟，说不准哪天自己应有的权利就被侵犯，又或是蒙冤站上了被告席。
为了更坚实地证明自己的主张，TTW律师团进行大量努力，甚至进行了GPS实证实验，模拟出警方追踪在逃车辆的全过程。他们野心勃勃地期待能够争取到无罪减刑的结果，至少也想实现为这桩案件申诉的初衷：GPS侦查属于强制措施，违法且需要立法。
3
“没做亏心事的话，被监视也不怕啊”
这桩案件源起于黑田的疑问“警察是可以这么做的吗”，而后坚持上诉，很难说没有为自己争取更低刑期的可能，可无论如何，法庭辩论的焦点——GPS侦查——都在警醒着人们发达科技可能带来的“监视社会”的倾向。
我们每个人的隐私该何去何从？隐私权作为‘最文明的权利’，其未来的走向需要得到最符合这个时代的判断。
当下正是信息高速发展的时代，现代人为了自身生活的便利而让渡了诸多隐私，乃至于对此感到麻木与“安心”。但隐私权并不是为了遮掩亏心事而存在的，而是为了保护任何人都无权干涉的内心世界，因此是人作为个体生活在这个世界上不可缺少的重要权利。
尽管传言在大法庭辩论前最终结果早已尘埃落定，但龟田和律师团伙伴们仍然自己的主张能打动法官而努力到最后一刻。
我们生活的每一天，渴望的是自由而不是监控，是希望而不是恐惧。
但位置信息的处理方法，正左右着我们的生活方式。
大家会选择一个权力失控，任由权力来监控全体国民的社会，还是选择遏制权力，重视个人重要隐私权的社会呢？我想，本次审判将会成为这样一个历史分歧点。
对于律师来说，能站在最高法院进行演说是梦寐以求的珍稀机会。而对于以龟田为首的TTW律师团来说，他们无疑打出了一击出色的本垒打，从而幸运且顺利地赢下了这局。
不过，也正如龟石伦子在记者招待会上所言，今后在侦查的必要性和对人权的照顾等方面仍有诸多需要考虑的问题。信息时代下如何保障个人隐私，依旧道阻且长。
回到刑事辩护律师本身，龟石伦子无疑是这桩案件的核心。在日剧《99.9-刑事专业律师-》中，女律师立花曾说过这样一段话：“你被扔过名片吗？我被扔过好几次，在这个男人主导的世界里不被认可。但我还是要做律师。”“我越来越觉得想帮助那些需要帮助的人，我觉得这个想法就是律师的基本。”
《99.9-刑事专业律师-》剧照
新田匡央笔下的龟石伦子也是这样一位坚定勇敢、有同理心的女律师。可以说，正是龟石伦子因黑田的困惑而对警方行为感到愤怒，也正是她所带领的TTW律师团始终坚持的正义感，推动了这桩案件深入发展，乃至成为信息时代隐私权保障立法的重要契机。
在案件还未结束之时，龟石伦子就成立了“eclat梅田法律事务所”。“eclat”在法语里有“发亮、光彩夺目”之意——正如在男性主导的刑事辩护领域一往无前的她本人，她的身影或许也正在改变日本法律界女性被轻视的固有偏见。
（完）
《刑事辩护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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