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 《中国科学报》 记者 张晴丹

8月17日，位于中缅边境的云南省临沧市沧源佤族自治县下着淅沥小雨。记者乘车在蜿蜒曲折的盘山路上走了很久，又步行1公里泥泞小路后，终于见到了中国农业科学院蜜蜂研究所（以下简称蜜蜂所）中华蜜蜂利用与生态团队首席科学家黄家兴。他正守着身后600多箱蜜蜂。

这里是一个交尾场，是壮大蜂群至关重要的地方，黄家兴丝毫不敢懈怠。为了避免近交导致的蜜蜂后代大量死亡，交尾场的选址要与育王场距离12公里以上，他在多个蜂场间来回跑已是家常便饭。

绵长雨季使得进山搬运蜂箱更难，但黄家兴乐此不疲。他坚信，蜜蜂产业一定能成为这里的支柱产业。

两年来，已有近千农户参与养蜂。在蜜蜂所和中国东方航空集团有限公司的帮助下，“沧源黑蜜”这张名片终于发出熠熠光彩。

黄家兴在沧源县蜜蜂交尾场工作。张晴丹摄

深入调研，发现特色蜂蜜

黄家兴对蜜蜂有一种特殊的情感，它们就像他的孩子。为了研究蜜蜂家族里的熊蜂，他几乎跑遍了我国大江南北，就连可可西里无人区也不例外。

从2004年至今，他和同事一起收集了5万多只熊蜂标本。

这两年，他把工作重心放在了沧源县这片旖旎多彩之地。

对气候条件和生态环境要求极高的蜜蜂，在绵延的阿佤山安家再合适不过。

为了选出最好的栖息地，黄家兴穿越重峦叠嶂开展调研工作。

一方面要了解当地蜂场具体养殖现状，另一方面则要对全县蜜粉源植物进行“摸底”。

一个多月的调研，有了宝贵的收获。“我们发现了一种独属于这片山区的米团花。它是一种中药材，生长在海拔1500米以上的地方，在沧源县的覆盖面积达17.3万亩，冬季开花，花期长达两个月。”黄家兴在接受《中国科学报》采访时说。

蜜蜂采米团花酿成的蜂蜜颜色为黑色，因此被称作黑蜜。由于这种花纯野生，对生境要求很高，天然无污染无农残，所以黑蜜的品质特别好，被誉为“蜜中上品”。

在黄家兴看来，黑蜜拥有巨大的发展潜力，可以打造成为当地特色名片。

除了米团花外，黄家兴还发现了多种优良的蜜源植物，如三棱栎、板栗、坚果等，这些蜜粉源植物都能生产特色蜂蜜。

在中国东方航空集团有限公司与沧源县人民政府的支持和帮助下，黄家兴带领团队在这里建立了试验站，科学指导当地蜂场布局和蜜蜂养殖。

科技赋能，解决重重困难

沧源县年平均气温17.3摄氏度，而且米团花的花期在冬季，沧源正在打造米团花黑蜜产业，更需要一些耐低温的蜜蜂品种。

黄家兴团队选定了中华蜜蜂（以下简称中蜂）为产业振兴的“主角”。

他们对沧源县及周边的自然中蜂资源进行收集和评估，选择一些生产性能和生殖性能优异的蜂群，再利用现代化育种手段，筛选优良中蜂品种，并建立蜜蜂育种场，对这些优良中蜂品种加以保存与利用。

不过，刚开始养蜜蜂就遭遇了当地胡蜂的“迫害”，蜜蜂损失严重，这让蜂农十分苦恼。“胡蜂仅用两个小时就能把一箱蜜蜂干掉。”

“胡蜂的问题非常严重，不解决这个问题会打击养蜂积极性。我们专门给每个蜂箱设计了一款‘防盗门’，这个门能让中蜂自由出入，而个头较大的胡蜂则根本进不去。”黄家兴指着蜂箱下沿处一个地方介绍。

接下来是改变当地传统养蜂方式。“我们发现当地养蜂都很随意，有蜜就割，没蜜也不会给蜜蜂喂食，这导致蜜蜂大量飞逃，特别是雨季飞逃更为严重。”黄家兴很是惋惜。

于是，黄家兴团队针对当地的气候特征，制定每个阶段的饲养管理技术要点，提高蜂群抵抗恶劣环境的能力。

他们还开展一些蜂群营养需求实验，在特定季节对蜜蜂进行营养补给，针对不同的花期饲养强群，特别是大流蜜期的继箱蜂蜜生产，有效提高蜂蜜的产量和质量。

针对当地雨季长、降雨量大的问题，黄家兴特地发明了一种带排雨屋顶的蜂箱。

在沧源县班洪乡富公村示范养殖场，记者看见漫山遍野都是这种像小屋一样的蜂箱，它们可以避免雨水侵入，减少蜜蜂死亡。

除了生产蜂蜜外，蜜蜂所所长彭文君指出了蜜蜂更为重要的作用——授粉，它能为农业增产增效和促进生态平衡。

“我们发现当地有很多作物需要授粉，如现在发展的澳洲坚果产业。目前坚果产量并不好，其实是授粉的问题。其他一些芒果等热带作物也是如此。所以还要发挥好蜜蜂作为生产资料的作用。”彭文君说。

米团花黑蜜 。黄家兴供图

兴边富民，助力乡村振兴

在深山里养蜂是个苦差事，蜂场离南滚河国家级自然保护区很近，除了交通不便、吃住困难、蚊虫叮咬外，还常有野生动物出没。就在几天前，交尾场的一个蜂箱被一头狗熊给抱走了。

但这些“蜜蜂侠”仍旧坚守在这里。

“每天晚上，他们都要忙到九十点钟。深山老林里，周围黑漆漆的，没电、没水、没信号，简直太辛苦了。因为这里蜜蜂的习性就是在晚上八九点钟开始‘干活’。”沧源县副县长尚书禹在接受《中国科学报》采访时说。

好在付出的所有艰辛和汗水终于有了回报。当地蜂农都非常信任黄家兴团队，已然把他们当成一家人。在这些“蜜蜂侠”的指导下，黑蜜产量和品质都有很大提升，蜂农积极性空前高涨，越来越多的农户想要加入养蜂队伍。

既然沧源县要打造米团花黑蜜，那就需要对黑蜜的功能进行科学背书。

前期，蜜蜂所科研人员已对米团花黑蜜的特性进行初步分析，表明米团花黑蜜的抗菌性能比麦卢卡蜂蜜20+更强。

最近科研人员还对米团花黑蜜的黑色形成机制进行了解析，相关成果发表在《农业食品化学》上，为黑蜜品质鉴别和产品开发提供了关键的科技支撑。

在临沧市，沧源蜂蜜已小有名气，附近的县都知道沧源蜂蜜好，米团花黑蜜已逐渐深入消费者的心中。黑蜜供不应求，而且收益很高，其价格大约是黄蜜的3~5倍。

在米团花花期内采蜜，1个蜂箱能产2~3公斤黑蜜，而1斤黑蜜现在能卖到200元，所以1个蜂箱每年能收入800元以上。

这里花期叠错，一年四季蜜源不断，除了米团花黑蜜外，还有板栗蜜、坚果蜜、三棱栎蜜、野桂花蜜等，全年形成了一个大循环。

“算上所有蜂蜜的收入，一个蜂箱每年至少能赚1000元左右，利润很可观。养上100箱蜜蜂，就不用出去打工了。”黄家兴说。

“科企政”协同合作，已将蜜蜂产业作为沧源县“一县一业”的拳头产业，致力于在沧源秘境中打造以米团花蜜为核心的世界级“黑蜜之都”。

目前，沧源县已建成规模化养蜂场18个，养殖蜜蜂6400余群。

2022年上半年，全县蜂蜜产量56.92吨，其中黑蜜14.65吨，注册了3个蜂产品商标，蜂产品已在线销售129吨，实现产值1032万元。

在彭文君看来，蜜蜂行业还有更广阔的的天地。“我们要跨入别的行业，比如可把蜂产品作为其他消费品的原料，而不是单一的食用蜂蜜、王浆、花粉等蜂产品，它的作用会变得更大更强。”

《中国科学报》 (2022-08-31 第4版 综合)

编辑 | 赵路

排版 | 郭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