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味人生|抱太阳

 



抱太阳

□ 驼铃

小时候,某天早晨起得早,大人们都去田里收割稻谷了,几个小伙伴聚到晒谷场上玩,山峁上红彤彤一片,而远处乌白夹杂的云朵,光晕的层次感强烈,像家中舀在盆里快要冷却的红苕凉粉,一圈圈浪迹的形态美观诱人。一会儿,就见一轮光芒内敛的红日顶在山的头上,像山坳柑橘园里挂着的红彤彤的柑橘。看得发呆时,就不知谁提议说走,我们去山上抱太阳。

川北群丘低矮柔和,晒谷场目测浅丘的高度最多不过50米,五、六岁的孩子腿脚有如兔子奔跑的利索,很快便爬到了山的最高处。然而趁我们爬山的功夫,太阳也爬高了,想抱太阳抱不着,太失望了。一群孩子想要发泄情绪,却因话语词句还很贫乏不知道说点什么,便都“喔喔喔”地叫起来,在初秋的山峁上表达起自己不太明晰的情愫,像小雄鸡司晨的歌唱。山下收割的大人们停了手中忙活,都朝山上眺望。

抱太阳的故事从此藏在了我的心里。

行囊里装满了风,绿皮火车装着我穿过了丘陵的心脏。故乡的月亮却是一轮乡愁,经年照彻着游子的心事。

22岁那年的冬天,我带着自己在报刊发表的几篇文章,从北京赶回老家参加乡镇文化专干的招聘。文化考试过后,很快接到劳动局发来通知面试的专函,赶到县文化馆时,却被告知面试已经提前一天结束了。我多想在老家拥有一个哪怕只有微薄薪酬的工作,就能安下心来趟趟写作的路子,请了假从北京跑回来全力以赴,等了两个多月,而今连个面试的机会也没了。

坐车返回乡下时天已经黑了。父亲走了十多里山路拿着手电在我要下车的油毡厂等着,在平时,父亲是不会来接我的。抬头望天,乡下的冬日“未夜青岚入”,月色朦胧,如带的山路一头扎进夜雾里隐没,不明其去往。

“爸……”鼻子一酸,有热泪在眼眶内涨潮,我赶紧朝前走。父亲分明感觉到了我的情绪,我不说话,他也似乎懒得问,就这样一路无语往家走。到了河边桥头,我说爸你先回吧,我在桥上站一会儿,马上就回家。父亲用手电照了下浅浅的河水,说要得,你快点哈,你妈肯定都把挂面给你煮好了,放久了不好吃。

冬夜的小河流水潺潺,河岸的苦楝树老早便落光了叶子,躯干挺直,瘦而精神,光秃的枝丫上有零星的苦楝果铃铛样挂着,似乎苦恋着树的养育不忍离去。一沟薄雾飘渺,月亮落在河水里,落在河两岸的冬水田里,朦胧得让人看不真切。其实不需要看得真切,知道它正照彻的存在也就够了。

后来外出务工的人生岁月,我一直疏于与故乡联系,码出的文字绝大多数都是故乡以外的内容。大约在我年轻气盛的心里,故乡有一份伤口未曾愈合的疼痛,无论醒来还是睡着,都会小心翼翼地不肯碰触。我无须鄙视谁,但我有权冷漠。有了那份冷漠,我反倒好坚定地去走自己想走的路。

早晨起床,我重又背起了行囊。母亲正在灶屋里煮猪食,柴火的光亮映照着她的清瘦。猪圈外的粪坑边传来父亲舀粪水往粪桶里倒的声响。

“妈,我出外去了哈!”经过一夜的辗转反侧,我心里已经平静如村庄外的冬水田了。

“啷个了?啷个突然就要走?”母亲慌忙丢下手里的柴禾过来,探究的目光想从我的脸色上看出点什么来,“要走也得吃了早饭噻,再煮些鸡蛋豆腐干带在路上吃。”

“莫管他,他要走就让他走!”不走怎么办?我原本是个乐于安居乐业的人,长年煎熬在城愁与乡愁的袭扰中,心底里其实是不愿背井离乡的,但老家人多地少,一年的收成最多也就求个温饱,没有经济来源,劳累一天过后好容易写出一篇字来,寄往报刊的两毛钱邮票往往都没有。

母亲双手在围裙上擦了擦,转身就要去洗锅给我做吃的,父亲响亮的说话声传来,母亲便僵在原地,说那你去给你爸说一声。

“不用啦!到外面注意安全,到了往家里写封信。”又传来很响亮的倒粪水的声音。

作为儿子,我终究是让父母失望的。千里迢迢赶去北京,心里万分希望保住原先那份工作,但事与愿违,我只能东奔西跑南下北上,两三年间竟不能找到一份稍微满意的工做。那时候没有现在在外务工的条件和环境,火车站人山人海,车厢内挤得厕所里都站满了人,全民务工的浪潮正铺天盖地卷涌,成为旷世奇观。城市还没有做好接纳大量盲流的思想准备,找不到工做的人,夜里只能睡大街睡桥洞。我曾这样流浪了17个日夜,饿得站立不安,我在后来发表在《打工文学》杂志上的一篇纪实文章里有过生动的描述。彼时没有乡愁,只有城愁。这个所谓的城愁,是愁找不到工作,愁没有栖身之处,愁“弹尽粮绝”忍饿挨饿却又无钱返乡……

源自报考文化专干带给我的磨难,让我在承受历练的日子里一到思想深处便最终归咎于自己喜欢的文学。记得从广州回老家的火车上,发小平娃笑话我说,人家带钱回去,你带书回去。是的,乡下老家我的房间里,父亲用他精湛的木工手艺给我做的两个大大的书橱中列满了与文学相关的各种书籍,甚至书桌上、板凳上和床上,书们都放肆而惬意地躺着。在我着迷发狠的文学梦里,N年后我才听见母亲失望的叹息穿过岁月的风尘抵达耳膜。我的孜孜以求有了广种薄收的回报,老家村部的广播里会隔三差五通知父母去领我的稿费汇款单。我原本以为父母拿着那浸透了我的梦想与追求的汇款单会笑容舒展,后来才听说母亲总在拿着汇款单时对夸我的乡亲苦笑,总也是一句“这才多少钱!”是啊,我记得最高的一次稿费也就570元,而别人家的儿女在外务工总是上千上万地寄回钱去。其实母亲这样的话语对我是一种双重打击。一方面我感觉到亲情在母亲对游子的倚门而望里好像只剩下了钱;另一方面我决心放弃短文写作,不给或少给报纸写那些“豆腐块”,开始宏篇巨制。可是那些沉甸甸的稿件长了翅膀肩负着我满心的期望启程之后,总是“黄鹤一去不复返”,就跟买了单程票的旅客一样没再打算回来,又像农人辛勤耕种了一季遭遇天灾颗粒无收一般。

年底回家,我是在竹林里见到父亲的。母亲告诉我说年前冬闲,父亲砍竹子要编背篼粪撮之类准备开春用。来到竹林,我叫了声“爸”,父亲见了我眉开眼笑说“回来了啊”,紧跟着居然就来了个疑问句: “没搞写作了么?”

我心里咯噔了一下,父母这是有多久没收到过我的稿费汇款通知单了?我一时竟不晓得如何回答父亲的询问。父亲既严厉又慈祥,平常时候言语偏少,这就多了层神秘感,让我捉摸不透。

“莫关系,写不写都是一样的。”父亲说。我认真地看父亲,脸上仍然是没有倾向的表情,问题是他说的“一样的”语焉不详,我就更加不好吭声了。见我不说话,父亲解释说,“那年一心要去参军,结果被人开后门顶替了,没去成,不是也过来了嘛!要紧的是自己能想得明白。”父亲把弯刀砍在一棵老黄色的竹子根处,接过我递给他的香烟,待我给他点着了,深深吸一口,加了句“对吧?”我说“嗯”。“来,坐一下下。”我挨着父亲坐到地槛上,也给自己点了支香烟抽。

“这笼竹子当初还是你跟我到老竹林,费了好大劲才挖出来的竹疙瘩,埋在这儿有好几个年头了,培土、浇水、灌粪,我小心伺候了那么几年也莫见它长出来,以为不会长了哩,哪晓得就在我不再抱希望的第二年它冒出头来了,齐勃勃地长起来,一蹿老高,就跟你们兄弟几个那几年长个子一样的。”父亲低声细语罢,深一口浅一口地吸烟,似乎没有继续言语的意思。

我很自然地就跟父亲解释说:“它们是在努力吸收营养积蓄力量……”刚开口却忙打住了,因为心里突然“咚”了一下,分明感觉父亲的一番言语如夏日的暴风雨迎面袭来。父亲真的只是在说竹子生长的过程么?不对不对,我所苦心经营的文学梦不也正是这样的道理么?多年以后我在网上读到关于“竹子理论”的文章,再次讶异没有多少文化的父亲竟有那么高深的源自生活的思想和哲学理论。

背着空瘪的行囊走在回家的路上我还一直在纠结,要不要果断地放弃少年时就狗一样忠诚地跟随着我的文学梦想。我也深一口浅一口地吸烟,心里有话不晓得啷个说了。记起高一那年一心想要参加嘉陵江文学函授中心的培训学习,每个周末回家来就去河里捉鱼拿到乡场上卖,希望能凑齐25元函授费。可是眼看报名日期就要截止了,仍然没能凑得够。不晓得父亲是啷个知道的,一个赶场天,他把我从学校叫出来,领到镇上的邮电所,递给我25元钱,说你不是想交那个啥学习费么,去交吧!而高中毕业回家,我没有丝毫名落孙山的伤感,狂热地沉醉在文学的梦乡里不愿醒来。这时候的父亲却成了我眼里的“暴君“,有一天农忙居然拿着竹篾条站在门口朝正埋头写作的我几乎吼着说:“你到底要帮倒干点活路不啊?写写写,能当衣穿还是能当饭吃?”遭了呵斥,慢慢明白,父亲是在以现实生活的理性矫正我对追梦的过份狂热。希望是附丽于存在的。鲁迅先生所说的这个存在,转嫁到我的现实生活,就是开门七件事,柴米油盐酱醋茶。

紊乱的思绪中,突然想起那个站在桥上看月亮的夜晚。那夜有雾,高悬夜空的月亮朦朦胧胧,让人无法看得真切,但到底它能照彻夜行人弯弯曲曲的前路……父亲,不就是那夜雾中的月亮么?

四川盆地的冬尽春来之际仍是云山雾罩,我又一次在雾中出发。似乎时来运转,我被广州一家新办的民营杂志聘为编缉部主任,兴奋得一时词穷,竟放声吟唱“白日放歌须纵酒,青春作伴好还乡”,坐在编辑部的靠背椅上,分明感觉坐上了窗外榕树上欢叫的喜鹊的翅膀。然而半年没有领到薪水后,激情已经无法流淌,真是“福兮祸所伏”,我在编辑部的近一年时光,竟是又一次走进了家庭经济的低谷。

那时正是网络媒体蓬勃生长的季节,纸媒受到无情冲击,老牌的报刊都举步维艰,更遑论一个新诞生的“婴儿”,后来无以为继到三、五个月领不到工资了。好在我利用一切的空余拼命写一些相对好发表的打工类文字,时不时的可以收到一些稿酬,虽然少,却也还能解燃眉之急。故乡芬芳的泥土地生长庄稼,城市坚硬的水泥地出产钞票。我不能预知未来,更不能预知我的梦想是否可以开花结果?只知道我已经把自己写成了贫困户,妻子埋怨的话语跟当年父亲的喝斥如出一辙:写写写,能当衣穿还是能当饭吃?文学就是一个小三,是关在笼子里的金丝雀,我稀罕她,却何以惹得亲人们呲牙怒目?忽一日,耳边响起鲁迅先生的一句话:如果知识不足以养家糊口,知识便显得多余。感触颇深,无论多么高大上的抱负与理想,都得附着在物质的皮肤之上,从务虚转向务实,我得去抱住一轮生活的太阳。东奔西突,南来北往,没有真被围得铁桶一样的阵仗,也没有房屋会没有门窗。生活不会是真空,空气里的氧离子含量高,呼吸取决于肺活量的大小。其实撕开一道口子,像跨过菜园的一道栅栏。我终于拔通了一位关心我文学成长的编辑老师的电话。

老师在那头语重心长说:“你的文章写得那么文采飞扬,正处在上升势头,丢了太可惜了……不过是得先处理好文学与生活的关系哈!”

抬头望夜空,星星眨着诡谲的眼。似与情人分离,依依惜别,含泪不舍,为了生存与生活,绝不能让文学成为家庭生活的累赘。放开书籍杂志报纸,焚了浸透心血的几摞手稿。丢开笔,抓起锅铲。我在文学的门外沉寂了13年。

我们这一辈人的父亲早年都是吃了太多苦头的,我的父亲也毫不例外。改革开放后生活条件刚刚有所好转,儿女们却又纷纷离开家乡外出打工,家中的农活反而全都落到了父辈们肩上。

父亲离开人世前的大半年时光都是在病床上度过的,我辞了工作回家来专门伺候他。父亲躺在床上已经不大会说话了,吃喝拉撒全都不能自理。这样的时候虽然气味难闻,但作为懂得孝道的儿女是不可以嫌弃的。开始我故意找一些话出来说,好转移嗅觉的专注。后来说的多了似乎上瘾似的,那些与父亲一起经历的陈年往事都翻了出来,偶尔还要加上几句自己的看法、感慨和省悟。我以为也就是自说自话,谁知父亲竟会听得非常专心,不时“嗯”“啊”的回应我,脸上和眼里居然变换着悠深、舒展和欣喜的几许表情。看得出来,他被我的话语拉回到了那些远逝的岁月里。我觉得这时候正是与父亲说心里话的好时机——

“爸,还记得你走了那么远山路去油毡厂接我的情形,那一回你对我的追求肯定是失望透了的吧?”

“爸,现在经济条件好些了,你说我是不是应该重新拿起笔来写字,实现以前的梦想与追求呢?”

“爸,还记得你讲过那丛竹子的生长过程,你原本就是想告诉我,我所追求的文学梦也是一样的道理对吧?”

……

山村的冬天夜晚来得特别早,闲下来就会让人胡思乱想。坐到桌前铺开纸提起笔,颤抖着手竟然写不出东西来了。还是不要轻易招惹她吧!毕竟,爱得愈深,受到的伤害就愈深。伤口结了痂,是应该有结痂的欢愉的,可我为何一点都感觉不到?相反的有种深深的落寞与惆怅,像早年那一场热烈的初恋夭折过后的情形……放下笔走出门去,倚了走廊的栏杆望向夜空。有雾,一轮圆月朦朦胧胧地放着光亮,让人看不真切。其实不需要看得真切,知道它照彻的存在也就够了……

“妈,你快来。”父亲是春节过后年味褪尽的正月22日早晨走的。早晨起床洗漱过后,我照例调了半碗芝麻糊端到床前给父亲喂食,先叫了声“爸”,记得父亲还弱弱地答应了声“嗯”,喂了三两勺后再喂不进了,以为父亲又睡着了。我说爸再吃几口再睡呀,说话间发觉有些异样,赶忙用手探了探,已经没有鼻息了。

“瞳孔都放大啦,你爸走了……”母亲哭泣出声说:“给你哥哥们打电话报丧吧!”

“嗯!……”我抬手抹了把脸。

“莫哭,你已经尽孝了。你爸这么快走了是好事,他解脱了,大家都解脱了。”

“爸还没享到我的福啊……”我口齿不清奔出门去给哥仨打电话。

院坝里摆满了花圈。亲戚朋友老乡熟人都从四面八方专程赶来为父亲送行。多年没练毛笔字了,多年没敢写文章了,没想到我一口气把四、五十朵花圈全写上了挽联。看时,才发觉自己的书法功底居然那么深厚,才发觉自己语言文字的表达仍就那么的文采飞扬。父亲,在您生前儿子从未在那些发表的文字里着重写过您,今天儿子的笔墨总算是为了您全情倾泻……

“庄生晓梦迷蝴蝶,望帝春心托杜鹃”。曾经呕心沥血的追求,随那只翩翩起舞的蝴蝶遁隐在午夜梦回的黑暗里,而今还听得见天边滚滚的雷鸣,似战豉催声。可惜我不是一个勇敢的战士,颤抖和忏悔在庄周的梦里。虽然无奈,虽然不甘,虽然仍想沉迷其中,却也庆幸梦醒。只是梦醒,又分明看得见文学在煽情着翅膀,像庄周的那只蝴蝶,逗弄我眼眸里的神经……好在女儿已经上大学了,肩上的经济压力快减轻了;好在十年磨成一剑,我的厨艺已经能为家庭带来稳定的经济收入……我是不是可以,是不是可以跟文学重续前缘?

在送女儿去成都上学回来后,我就匆忙地打理行囊,要赶回广东务工。临行前夜,站在阳台上仰望夜空,看着那轮皎洁的月亮,就突然又想起已经谢世七年的父亲。

故乡早已开除了我耕耙收种的资格,那一年雾中的告别,我明白余生只能在城市与乡村的边缘矗立起另一幅风景。但风景的底色是什么?城市的高楼大厦?乡村的丘陵田土?二者肯定违和。翻找行囊的时候,那本我发表作品的厚厚的剪辑簿在13年后重又映入眼帘,蓦然间眼前一亮:我的底色,我的风景的底色原来早已经存在,只是人为地尘封了13年。底色上密密麻麻爬满如蚁的文字,虔诚如千年古寺中面佛的僧人念经,梵音在庙宇间萦绕……

我们这一代打工文学爱好者,在当年南方众多应运而生的打工杂志哺育下,那些勤奋而又具有文学天赋的青年,如我熟知的四川老乡周崇贤、鄢文江、罗德远、徐非、郑小琼……一大批执笔生花者都早已成长为中国作协会员和知名作家了。而如我一样众多的未能“得道”者, 曾经为追求文学分泌的青春荷尔蒙,早已湮灭在灰暗的出租屋内柴米油盐的日子背面。仿佛那是一张发黄老旧的挂历,蒙上了岁月过多的尘埃。

我又开始重新在路上,每一步都是途径,也是抵达。在夜雾弯弯曲曲的前路行走,相信夜色将渐行渐远,朦胧的月色一直会护送我到达白昼,而白昼定会带着朝霞笑容满面站在天边,迎接一个长途跋涉的战士到来。我想,文学梦其实就是一场心灵的日出。我的心里一直装着故乡的山川,更装着儿时的那一轮太阳。我看见那冉冉的升起,正在莲花开放般的群山峰峦之上,宝石一样熠熠生辉。

原载《佛山文艺》2022年第9期

责任编辑:惟夫(邮箱: [email protected]


【作者简介】驼铃,原名何骑鳌,四川西充人,文学散见于《绿叶》《海外文摘·文学》《牡丹》《躬耕》《短篇小说》《佛山文艺》等20多家公开发行报纸期刊。有作品获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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