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啖荔枝三百颗,不辞长作岭南人。”北宋苏轼在惠州写下的《食荔枝》诗句,成为岭南千年不易的广告词,而东坡寓惠,与唐代韩愈刺潮一样,被后世目为岭南文化发展史上的重要事件,有力促进岭南文化发展。
浩然之气,寓于寻常之中,塞乎天地之间,不依形而立,不恃力而行,不待生而存,不随死而亡……苏轼寓惠两年八个月,过化存神,以其文学成就和人格魅力,赢得了惠州乃至岭南人长久的景仰与怀念。
宦海沉浮中的“惠州安置”
“问汝平生功业,黄州惠州儋州。”公元1101年夏天,苏轼在去世前两个月写下《自题金山画像》,以自嘲的口吻,抒写平生到处漂泊,多重感情交织在一起。
苏轼之所以能够成为宋代文学乃至宋代文化的典范,除了天赋才情与个人努力,与其跌宕起伏的人生经历也不无关联,黄冈、惠州、儋州三地的寓居岁月,正是其文学创作的高峰,见证了苏轼心性变化及其文学成就。
宋绍圣元年(1094),历经一轮宦海沉浮的苏轼被充“宁远军节度副使、惠州安置”,依然是不得签书公事,这距离他贬谪黄州、写下旷世之作“两赋一词”(《赤壁赋》《后赤壁赋》与《念奴娇·赤壁怀古》)已经有十多年。
伴随苏轼南下的家人,只有幼子苏过和侍妾王朝云。苏轼和家眷在宋绍圣元年(1094)九月穿越大庾岭,顺北江而下,途经清远、广州等地。在抵达惠州城之前,苏轼顺道游览心慕已久的罗浮山。当年十月二日,苏轼抵达惠州城,吏民争相询问,父老相携出迎。
惠州市东坡祠。
苏轼觉得惠州不错,“风土食物不恶,吏民相待甚厚”。惠州太守詹范和博罗县令林忭成为他的好友,一些慕名来访的官方和各界人士和他谈得来,大文豪杂处渔樵间。
苏轼开始住在水西的合江楼,后又迁到对岸的嘉祐寺,苏轼寓惠两年八个月,两居合江楼和嘉祐寺,在水东、水西两回迁徙,备受折腾。
山水秀邃、民风淳朴、物产丰硕的惠州,终究以最大的宽容和魅力让苏轼折腰。花甲之年的苏轼选择白鹤峰,买地数亩,作屋二十间,“规作终老计”。他将书房命名“思无邪斋”,客厅命名“德有邻堂”,以此明志。
宋绍圣四年(1097)二月十四日,苏轼自嘉祐寺迁入白鹤峰新居。他在山上开圃种菜药,凿井分甘邻里,遐瞩千里江山,“以彼无尽景,寓我有限年”。但好景不长,数月后,苏轼再贬海南,不得不与苏过仓促乘船离惠,赴海南贬所,永别惠州。
唐宋之际,惠州是一座寂寂无闻的南国小城。“一自坡公谪南海,天下不敢小惠州。”东坡寓惠,改变了这座城。
家国情怀下的“惠州功业”
寓惠期间的苏轼虽然不能行使官权,但尽可能利用他的关系和影响力,为群众做好事,为百姓谋福利。
苏轼广泛施药、救死扶伤,助力减轻赋税,推广水力碓磨及“秧马”等中原先进耕作技术、发展生产。尤其可圈可点的是,“两桥一堤”的修建,成为苏轼惠州功业中的闪亮点。
苏轼看到,惠州西湖“广袤十里”,在平湖门到西山之间的湖面上,原有丰乐桥的长桥,但由于水面较宽,桥所用的一般木料又容易腐烂,因此“屡修屡坏”,有些割草妇女还从桥上掉进丰湖里。同样的情况出现在东江与西枝江的汇合处,这里的小桥“多毁坏,以小舟为渡”,百姓往来不便,“不知百年来,几人陨沙泥”。
北宋绍圣二年(1095),苏轼表兄程正辅上任广东提刑后来到惠州视察灾情,苏轼将修桥筑堤的想法告知程正辅,得到了对方的支持。苏轼随后给时任惠州太守詹范做了一个详尽的工程建设方案。得到詹范的首肯后,苏轼马上请栖禅寺僧人希固来当包工头。是年十月,苏堤和西新桥的修建工程与东新桥一起开工,整个惠州城一下子变得热闹起来,成为惠州城建历史上难得一见的盛大工程。
东新桥历史悠久。
当工程面临资金短缺时,苏轼将其最值钱的东西——皇帝赏赐的一条犀带捐了出来,并给远在筠州的弟弟苏辙写信求助。苏辙被感动,让妻子史氏将内宫赏赐的黄金捐了出来。
在各方努力下,北宋绍圣三年(1096)六月,东新桥、西新桥与苏堤最终落成,为惠州百姓解决了交通大难题。苏轼作《两桥诗并引》咏之,“以四十舟为二十舫,铁锁石碇,随水涨落,榜曰东新桥”,“为飞楼九间,尽用石盐木,坚若铁石,榜曰西新桥”。惠州百姓欢欣鼓舞,彻夜庆祝。东新桥上,“父老有不识,喜笑争攀跻”;在西新桥,狂欢上演:“父老喜云集,箪壶无空携。三日饮不散,杀尽西村鸡”。
西新桥还以“坚完宏伟,观者咨叹”的气势雄踞惠州西湖六桥的第一桥。而苏堤,也携带着东坡灵气跻身惠州西湖风景名胜之一——苏堤玩月,成为惠州西湖的经典景点。
“奋厉有当世志”。苏轼一生秉持家国情怀和民本情结,其凝聚的惠民精神至今依然激荡在惠州的山川大地之间。
岭南大地上的“浩然之气”
苏轼曾认为:“唯文字庶几不与草木同腐。”历经初到岭南的忐忑不安后,苏轼很快回归乐观豁达的本真,文学创作再攀高峰。
东坡到处有西湖。苏轼妙笔生花,首称丰湖为西湖,并不吝才情吟唱西湖,如《江月五首》“一更山吐月,玉塔卧微澜”的千古佳句,将丰湖月夜美景媲美杭州西湖,使得惠州西湖名满天下。对自己的居所,也有《寓居合江楼》《题合江楼》《题嘉祐寺壁》《记游松风亭》《迁居》《白鹤新居上梁文》等多首诗文给予描写,载述颇详;爱妾王朝云于惠州病逝后,苏轼创作《悼朝云》《朝云墓志铭》《殢人娇》等诗文,有“伤心一念偿前债,弹指三生断后缘”之句,情深至极,令人动容,亦为后世传颂“东坡与朝云”的故事留下凄美的脚注。
苏轼为惠州留下了一笔丰厚的文化遗产和精神财富。有研究指出,苏轼在惠州共写下诗词、杂文587篇,数量仅次于其在黄州的750多篇,在其创作生涯中占有重要地位,其中《食荔支》等传唱不衰,提升了惠州城市美誉度。
苏文忠公王朝云墓志铭。
诗文之外,还有众多“苏迹”,除了苏轼资助修筑的苏堤、东新桥、西新桥,还有国内第一处可以明确考证的苏轼亲自筹建的故居,以及罗浮山、汤泉、合江楼、嘉祐寺、朝云墓等,它们是惠州文化史上极具标识意义的实物构件,历久弥新,成为国家历史文化名城惠州的深厚积淀。
惠州为岭南文明的发源地之一,具有5000年文明史、2200多年建制史,在这漫漫历史征程中留下“雪泥鸿爪”的先哲名儒不胜枚举,如果要选出一个作为代表,那么非苏轼莫属。韩愈刺潮八月影响千年,东坡寓惠两年八月遗爱千年——他为民谋利、整理湖山、著文写诗,成为惠州最著名的“城市推广大使”。
当年,苏家离惠后,“惠人以先生之眷眷此邦,即其居建祠祀焉”,白鹤峰新居变成苏轼祠,成为惠州人举行各类文化娱乐活动的公共平台。每年四时游赏,如元宵观灯、清明踏青、端午赛龙舟、重阳登高等,这里都是首选之地。900多载过后,人们到惠依然不会忘记游历白鹤峰,拜谒苏轼祠,感受“千古鹤峰尊”的浩然之气。
来源:惠州日报
采写:记者侯县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