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一个目标，为的是看沿途的风景

郑朝晖

郑朝晖，上海市语文特级教师，全国语文报刊协会课堂教学研究会常务理事，上海市写作学会常务理事，上海市中小学国学教育专业委员会副会长，上海市教育攻关项目主持人，上海市特级教师特级校长联谊会副秘书长，华东师范大学MOOC中心兼职教授，华师大语文教育研究所研究员，建平教育集团秘书长，建平中学副校长。

      记得有一年去日本镰仓，想看明月院的绣球花。夏日的镰仓别有滋味，我们沿途坐着小火车沿着湘南海边一路走去。见过了放学回家的少年，见过了寂静庭院里长出墙外的荼蘼花，见过自己在站台上长长的身影，也在一间安静到听得见树叶落下的小小茶室里饮了茶。午后的阳光斜斜地照在桌上，茶室里只有两人，茶室的老板老板娘为了不打扰我们，躲到后院里悄悄说话。而最后的最后，我们终于错过了明月院的绣球花，因为去得晚，寺院的门已经关了。——但多少年之后，我依然觉得那是十分美好的一个下午，它会深深地印刻在我的记忆里。

       多年的游历，给了我很多启示。常常为了一个目标，跋山涉水，历尽艰险，待到得眼前，也不过尔尔，也有的时候，经历了不少波折，最终却与自己的目标之地失之交臂。不过，一般这个时候，我并不会抱怨和懊恼，因为游历的经验告诉我，最后能够记住的或许并不是那个目的地，而是沿途那些感动了你的景色或者场景，或者是途中生发的一些感触，一些领悟。

      游历总是要有个目标，为了到达那里，总归要规划一番、筹备一番，这是一个动力，驱赶着每个人上路。但是真正有意味的事情，却不只是这个目标本身，而是去到这个目标的路途。

       多少次到了一个景点，总会听到身边的人感叹：“还不如照片上漂亮”。而我去长白山的天池，居然一次也没见过它的真面目。但是这并不重要，因为在到达目标前，走过了从未走过的路，看到了从未见过的风景，领悟了从来没有领悟的道理——人生不就在这个过程里吗？没有目标，我们不会动身，许一个目标，为的却是看沿途的风景；这才是人生的要义所在。

      希运禅师有一句著名的禅语：“大千世界总在里许”。你寄托在明月院绣球花上的那点情思，都在午后少年的影子里，茶室宁谧的阳光里了，见或者不见，其实也并没有太多需要计较的了。

      如果怀着这样的心思去面对生活中的一切，其实我们就可以变得从容得多。人生有许多意外，有许多不如意，平日里千般斟酌万般思量，总也抵不过一个意想不到。就如忽然而来的封控，打乱了多少人的计划进程，但这何尝不是人生？若没有这样的契机，你能看透几许？又能悟得多少？

      许一个目标，固然重要，但是一路迤逦，才是人生本来面貌。大千世界总在眼前的里许之中，就看你是不是一个善于领受的人，能不能在其中咂摸出世相百态。

      不过，“里许”也还有更深的意思在，一个人走过“里许”，就会有下一个“里许”，人生并不在某一个“里许”中，而是在不断的行走中；沿途的风景，也是在不断变化的“里许”中变得丰富多彩的。

       游历如此，高考也是如此。

      说这么多，无非是想和即将走向考场的你说，要有目标，并要为了目标去努力，但我们又要清楚的知道，人生不在目标里，而在一路去往目标的路途中。考试，不过是人生的一次换乘，赶车也不是人生全部的意义，坐上车不过是为了看窗外的风景，如此而已。

《景德传灯录》里说有一位禅师与普满法师对话，普满法师问他从哪里来，他说从闽中来，普满法师说“远涉不易”，法师回答说：“不难，动步便到”；普满法师又问：“有不动步者么？”那位法师就回答不上来了。

      我很欣赏法师那句“不难，动步便到”，世间很多事，真的就是“动步便到”；可惜这位法师最终还是没有悟透，面对普满法师更高深的提问不知作何回答，如果是我，就会答道：“无边光景一时新。”

      “动步便到”“无边光景一时新”，也算是对于即将走向考场的同学的祝福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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