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徵明“行书陋室铭轴”。

◀弘历题花卉诗管紫毫笔。

编者按

8月30日至10月23日，“照见天地心——中国书房的意与象”展览在故宫博物院举办。该展拟通过书房的物理与精神空间，再次呈现中国书斋文化的“意与象”。展览分“委怀琴书”“正谊明道”“结契霜雪”三单元，另有“奇镜记”作补充。本文以中国书房为意象，对此次展览的部分重点展品进行介绍。

书斋文化向来为中国历代帝王贵胄、传统士大夫所重视。从唐人怀素的“绿天庵”、宋代李清照的“归来堂”、明朝沈周的“有竹居”、石涛的“大涤草堂”等，皆可见书斋的取典寓意，性情寄托。及至清时，乾隆皇帝的“三希堂”、纪昀的“阅微草堂”、刘鹗的“抱残守阙斋”等，亦是声名极盛。而近现代时期的文人书斋，亦是不乏，如赵朴初的“无尽意斋”、吴湖帆的“四欧堂”、梁启超的“饮冰室”、丰子恺的“缘缘堂”、张大千的“大风堂”等，也可谓是读书人泽古怡情的精神世界。

“诗豪”刘禹锡曾言“斯是陋室，惟吾德馨”。古人的书斋既然是安贫乐道之所，故往往并不求华屋，惟朴素、雅致则足矣。这一点，据书斋的命名，如“庐”“山房”“亭”“庵”“草堂”“舍”“斋”等，亦可窥见。咫尺书斋之内，虽无宴集载歌，也无须流连往来于公卿之间，书香相伴，笔墨纸砚、竹木瓷玉、碑帖字画等长物影随，格物致知，有幽人之致，当真是自成一片天地。

“照见天地心——中国书房的意与象”展览展品共有近百件，其中一级文物二十余件，如倪瓒、郭熙、唐寅、米芾、米友仁等人的佳作，另有石涛、沈周、文徵明、杨维桢、沈度、徐渭、文天祥、陈淳、陈继儒、王鉴、丁云鹏、董其昌、弘历、朱由检等，囊括明清帝王、名宦重臣、艺坛大家等，或家国情怀，或山水游目，或霜雪自勉，或文人相和，俱是清雅、寄情。

而书画之外，另有古籍、碑帖、笔墨纸砚、文房清玩、金石篆刻、瓷杂、古琴、青铜、几案等品类，充盈一室，全无俗物。以瓷器为例，其种类包含钧窑、汝窑、龙泉窑、哥窑、定窑等，亦可窥其质素之高。

委怀琴书

陶渊明曾有诗云“弱龄寄事外，委怀在琴书”，说的是书中有韵，琴音有思，是文人借此荡涤心尘的悠然自得。书斋之中，图书插架，古琴悬壁，无丝竹之乱耳，无案牍之劳形，诚然乐事也。

五经萃室。“五经萃室”专题，取乾隆皇帝书“五经萃室”匾额，其因彼时宫内收藏《易》《书》《诗》《礼》《春秋》五经，故得此名。“五经萃室”是清宫藏书所之一，彼时有“天禄琳琅藏古籍最盛，文渊阁藏《四库全书》最富，而五经萃室藏书最精”之说。此专题中的古籍藏书，亦是精品，有明版、内府刻本等。

此次展出的明万历二十五年吴勉学师古斋重刻本《性理大全》，是明代永乐帝敕纂并刊赐天下，成为科举考试的必读书目，亦是文人书房常备之书。所谓“性即理也。在心唤做性，在事唤做理”，是书即多为阐述性命理气之学，对于明道正心颇有裨益。

“宋拓懋勤殿版淳化阁帖”为宋拓，极是珍罕。《淳化阁帖》，简称《阁帖》，系汇帖，共十卷。北宋淳化三年，太宗赵炅命翰林侍书王著编次内府所藏历代帝王、名臣、书家等墨迹，并摹刻成为法帖。后世文人习书，时有临学《阁帖》，各获成就，可见《阁帖》对书法发展影响深远。

文房四宝。文房四宝，即笔墨纸砚，所谓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故其是文人妙笔生花所必不可缺者。

“名纸”如“澄心堂纸”“薛涛笺”等。此次展览的纸张“乾隆年制梅花玉版笺”其泥金点缀梅花朵朵，清逸幽雅，而“乾隆年制黄色描金二龙戏珠纹手卷蜡笺”则为典型的清代圣旨用纸，绘描金二龙戏珠图案，具威严之势，与文人清雅之风不同。

“佳墨”因落墨如漆，亦受文人雅士钟爱。“墨云室记墨”为乾隆五十六年，大臣毕沅献有一方据说是徽墨鼻祖李廷珪所制的墨。李墨流传千年，极其珍贵，故乾隆帝将其视为隐士，命人在养性殿西暖阁建“墨云室”加以珍藏并仿制，两种仿墨分别刻有“墨云室记”和“李廷珪古墨歌”。

“妙笔”则下笔如有神助，书写亦是如锥画沙，行云流水。“弘历题花卉诗管紫毫笔”每支笔材质、装饰、笔头造型各不相同，笔管上也题有乾隆帝在不同时期所撰咏花诗。此笔匣则通体雕红漆，饰有云山水岸图案。

“好砚”是案头不可或缺者，并视为“文房之首”，盖其承厚德也。文人对砚亦是痴迷，如纪昀、吴昌硕、沈石友、项元汴、米芾等。“项元汴铭端石抄手砚”石质细腻，色紫黑。砚面受墨处平滑，砚堂宽阔，月形墨池。砚背为斜通抄手式。砚侧刻楷书砚铭“项元汴写山研”六字。

正谊明道

张岱的笔记《陶庵梦忆》中曾言“人无癖不可与交，以其无深情也”。而文人的书斋情怀，即是以此修身养性，并求哲思。世事纷扰，不如于闲静处，择三五老友，远离庙堂，避世江湖，寄情山水诗酒之间，虽处闹市，闭门即是深山，最是安贫乐道。

修身养性。修身养性，为文人高洁“固癖”，而倪瓒的“洁癖”最是彻底，可谓一往而情深如故也。“倪瓒行楷书淡室诗轴”是其为友人宗道所作诗、书，诗中描写了一位闲居书斋的文士，结伴白云，与明月幽禽往还的隐逸生活，寄托了孤高淡泊的心境志趣。此诗意，尤其令人神往。是作笔墨清远，为倪瓒存世书法最大字。

沈周与文徵明、唐寅、仇英并称“明四家”。沈周为亲家所作“桂花书屋”，画中瓦房两间，靠山面水，屋前屋后桂花飘香。主人依书桌而坐，桌上放有书籍、香炉和茶盅，靠墙的书桌上堆满了书函。书屋筑于山水间，远离尘寰，悠然自得，心无世念。

文徵明为吴门画坛主盟，其诗文书画无一不精，笔墨画风苍劲淋漓，文氏一门亦是名家辈出，而其门下弟子如陈淳、钱榖等亦是吴门中坚，影响亦深。文徵明“行书陋室铭轴”抄录自刘禹锡《陋室铭》。《陋室铭》为唐人关于书房的名篇。陋室之德，出自颜渊居陋巷，箪食瓢饮的事迹，以居处的简陋，折射出君子高洁自持、安贫乐道的志向与情怀。此轴作于文徵明84岁时，笔意清雅而不失劲健，为极晚年书法。

家国情怀。“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文人修身的背后，所求者往小而言是独善其身，而从大范畴来说，自是兼济天下，此亦是儒家所最为推崇者。

“行书宏斋帖卷”为文天祥去信贺包恢（宏斋）晋升新任，其时文天祥与权臣政见不合，外任江西。信中表达了对时政的忧愤和对包恢“忠忱爱国”的景慕，又述及在江西缴寇等政事，体现出儒家士大夫对国家忧难的关切和忠正之气。此札书于宋度宗咸淳元年，时文天祥三十岁。

而陈淳“行书岳阳楼记卷”体现出儒家士大夫“不以物喜，不以己悲”的精神境界及以天下为己任的情怀。全卷以行书写成，笔墨淋漓，气势宏阔。

结契霜雪

书斋之中，与友人彼此论道，相互砥砺气节，则浩然之气自盈其间。长物中，亦常可见以类似构图或形态等，表达内心之精神寄托。

三友同德。文人也多以自然物特性，表达高洁性情，如“岁寒三友”中，梅报春信，松傲严寒，竹抱贞心，结契霜雪，即大抵如此。此沈周《松石图轴》画面主体表现了一棵遒劲的松树，整体以淡墨为主，气势磅礴，又不失文雅之气，其亦体现了文士的高洁。根据画上自题可知作者时年54岁即成化十六年（1480年）。

王绂的《乔柯竹石轴》墨笔画枯树一棵，新篁两竿，相互亲托，下作坡石，以稳布局。笔墨松秀、简淡，近于倪瓒。其擅长山水，尤精枯木竹石，画竹兼收北宋以来各名家之长，所作挥洒自如、纵横飘逸、青翠挺劲，时人誉起墨竹为“明朝第一”。

雅集唱和。文人修禊，始于兰亭雅集。时东晋永和九年，岁在癸丑，王羲之、王献之、谢安等人，微醺之中，曲水流觞，又赋诗制序，后世效之者众。及至元明时期，文人雅集更是蔚为风尚，尤以吴门文士，彼此间荟萃唱和，文宴不绝。

杨维桢“行书醼啸傲东轩诗帖册页”为其记受邀于啸傲东轩宴集之事，并作七律一首。此卷笔势雄强恣肆，墨气淋漓，可见其书法特色。书法史上，杨维祯可谓别具一格，其书风“矫磔横发，放纵不羁”，观之格外奇古，根底则又师法唐人，堪称传统书法的承继者，亦是法古求变之革新者。

“明人画西园雅集图卷”以南宋人托名米芾而撰写的《西园雅集图记》为绘写对象，画出《图记》中提及的北宋王诜邀请苏轼、苏辙等文士在西园一同雅集的场面。图中众人或提笔挥毫，遣兴翰墨，或品茗怡神，聚坐谈禅，或欣然拨阮，以酬知音。尽管这是虚构的一次文会，却被后世画家反复描绘，成为文人向往优雅生活的别样展现。（林雪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