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新源

掐指一算，那年中秋节已过去23年。一定有极不寻常之处，否则，23年里它为何屡屡从我记忆中跳出，在每年过中秋节之时……

那是1999年中秋节。我在广州一所军医大学当学员队干部。这年甫一入秋，全队一百八十名男女学员，按教学计划分散到全军近十座医院实习。一年实习期里，我们４位队干部要陪同教员和医学专家，到各医院进行教学指导、技能考核，逢年过节要走访慰问。

1999年中秋，是军医大学学员离母校的第一个重要节日，学校要求队干部下沉实习点陪同过节，中秋节期间，我们４位队干部打“飞的”到处赶场子。

我要去的是北京和福州。八月十五这天半下午，我从首都机场直奔市区西三环路西侧中央广播电视塔下。在解放军总医院和304医院实习的三十多名学员已齐聚于此，我们一同抵达近400米高的塔顶观光厅，从半空中感受古都的万千气象。

此时日衔西山，晚霞炽盛。月亮虽升上了天，但月光全被落日余晖淹没，北京城被满天或金黄或橘红霞光笼罩，天安门后面的故宫上空，天光与金色琉璃瓦反射的光线交织互映，幻化出云蒸霞蔚。再向城西北处极目眺望八达岭、居庸关长城，真似一条披带黄金甲的巨龙，盘山绕云于地平线、天际边，令我油然而生气壮山河的豪情。

月光终是亮堂起来，宛若淑女之目，明澈晶莹中透出羞涩。西山、香山，颐和园、积水潭，北海、中南海，山山水水在暮色浮动中，衬出月的飘渺。突然一瞬间，京城几乎同时华灯生辉，从天安门广场到街巷胡同，被充满艺术性的光线、灯带连接，古都夜景之美，大气磅礴……

皎月当顶，天地静穆，朗月之光牵引出我浓郁的思古之幽情。

第二天原本应直飞福州，我却要飞厦门。在福州军区总医院实习的一名女学员，要外出厦门执行任务，她的任务地点在鼓浪屿上。领导说，一个学员孤身在外，更要慰问。

抵达厦门后，当地同志听说我专程为一名学员前来，很感动。他说，到鼓浪屿慰问过学员，晚上去赏赏月吧。

夜晚的鼓浪屿，宽街窄巷，华灯初上，悠扬的琴声从洋楼新居或街边茶室传出。我们循着如缕琴音，踏月而行，来到鼓浪屿东南部的皓月园，此园为纪念郑成功驱逐荷夷、收复台湾而建，主体建筑是一尊高十数米、重约一千六百余吨的郑成功戎装雕像，郑成功身披战袍、腰挎利剑，目光凝视浩瀚大海，正气凛然。此刻，中秋月仿佛一粒硕大珍珠，被海水托举着离开海面。一转眼，它便悬在海天上空，银光清澈，满天倾泻。轻轻涌动着的海水波光粼粼，夜色中的大海展示出它的博大浩荡。

郑成功在注目远方。我们伫立在他足下那块巨石顶上，顺着他的目光，可隐约看到大担、金门二岛，亦为轻盈月光笼罩，灯光闪烁，勾勒出岛影轮廓。“床前明月光，疑是地上霜。举头望明月，低头思故乡。”想起李白的诗句，再遥望明灭不定的大担、金门二岛，甚至更遥远孤悬大洋深处的宝岛台湾，思绪里生发出惆怅和期待：岛上的同胞，你可曾思念故乡？

第二天一大早，我坐上开往福州的长途汽车，去慰问在福州军区总医院实习的学员。海风徐徐，海景旖旎。我的脑海里是挥之不去的登塔、观天，临岛、看海的记忆：俯瞰古都北京，夜色阑珊，一城万家灯火；伫立厦门海边，大海无际，一腔深情遥寄台湾。今晚，实习在福州军区总医院的女学员说，要组织一场月光晚会，等待我的到来。而我，已经开始想象这场月光晚会的其情其景了。

刊发于河南日报2022年9月7日11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