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大臣到忠臣

伐楚的大臣是卿士方叔。这次征伐规模极大，竟至出动战车三千，可见荆楚强大勇悍，不易驯服，又可见宣王志在必得，而不惜如此费力（略作比较：至春秋时，如僖公二十八年晋楚城濮之战，这是一场争霸之战，双方极重视，牵涉的国家也很多，可取胜的晋国投入的战车是七百乘。成公二年，齐晋鞌之战，晋投入的战车是八百乘，而称霸的齐桓公总共只拥有八百乘战车）。最后这次伐楚取得了辉煌战绩，既征伐了俨狁，又打败了楚国。《小雅·采芑》颂其事：

蠢尔蛮荆，大邦为仇。

方叔元老，克壮其犹。

……

征伐俨狁，蛮荆来威。

——荆楚南蛮，蠢蠢欲动，与我大邦为敌为仇。我邦元老方叔亲征，克敌谋略胸中早筹……俨 狁受征伐，蛮荆来归顺。

俨狁是我们的宿敌，在商朝甲骨文中，即有“鬼方牧我西鄙田”的记录，这些原始的游牧部落，一直以杀伐为业。而我们对!狁的战争，往往最艰苦卓绝，但制胜的概率并不大。俨狁的频频入侵弄得我们“靡室靡家”，但我们往往对他们只能无可奈何。“因为他们以游牧为生，在环境上占优势，此即军事理论家所谓‘战斗条件与生活条件一致’。当中国人（引者案：中原农业区）尚要组织动员、装备、征调、训练之际，北方之劲敌则可以省略上面的步骤。他们的及龄壮丁早已在马背上，他们的武器就是他们的谋生工具，他们从来不缺乏流动性。”（黄仁宇《中国大历史》第五章）这也是后来战国时期赵武灵王不得不“胡服骑射”的原因。宣王时，尹吉甫和南仲分别获得难得的胜利。这两次鼓舞人心的胜利受到诗人的隆重礼赞，《小雅·六月》与《小雅·出车》即分别歌吟此事。而《小雅·采薇》则是从一个普通士兵之口，写出俨狁为害之烈与征讨俨狁的艰苦。

荀子说，功臣的功是内外兼顾的，外足以拒难，内足以一民。“一民”意谓使人民统一于一个意志之下。如果说上文说到了几位大臣的南征北讨，乃是归版图于一，那么，召伯奉宣王命经营谢邑，申伯就封于谢以镇南，仲山甫筑城于齐以镇东，韩侯受宣王锡命镇东北（此据陈子展考），那就是统民心于一。这也是宣王的大事业，是他中兴之辉煌点，佐助他成功的便是上述几位他手下的“大臣”。而其中最杰出的当为尹吉甫所作的《烝民》中所歌颂的仲山甫：

天生烝民，有物有则。

民之秉彝，好是懿德。

天监有周，昭假于下。

保兹天子，生仲山甫。

——上天生育众生，使万事万物都有法则。人民天生的操守，是爱好美德。上天监视着周的政治，使神明降生下土。为了保佑这圣明的天子，天上降下了仲山甫。

这是神话般的英雄人物出生的故事，并且仲山甫之出生，乃出于人民的爱好美德与上天的“保兹天子”（宣王）的目的，把人的出生与神学目的论结合起来，赋予仲山甫以神圣的出生与光荣的使命。

来源：语文报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