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日晚，武昌区积玉桥街道的亮亮烧烤店进入最忙的时候。

一张张菜单送进后厨，陈师傅配好菜，比划了一番小指、中指、大拇指，大厨李志成便开始烤制。浸油、上架、翻面，串尖稍用力往炉边一靠，刚开始还黏在一块的肉串就抖散了。刷孜然、撒辣椒面、芝麻，一气呵成……

今天是中秋节，在老板邓江新的催促下，李志成早早就给远在湖南邵阳的家人寄去了月饼。因工作没能回家，李志成还给二姐李玉梅打了视频电话。

25年来，这是李志成找到家人后过的第一个中秋节。　

熟客们都知道，李志成是一名聋哑人。25年前，他阴差阳错来到武汉，无依无靠。而在众多武汉好心人的帮助下，他不仅学会了手艺，最后还找到了自己的家人。

“我把他当作自己的孩子一样看待”

1997年，武昌区居民桂玉财在大东门千家街摆大排档。有一天，店里突然多了一个一米六个头，身材瘦瘦的伙计，他格外勤快，择菜、擦桌、洗碗样样能行，但却沉默无语。

李志成在串土豆片。  记者何晓刚 摄

今年78岁的桂玉财回忆：“我是在马路对面的桥下看见李志成的，当时正是冬天，他脏兮兮的，衣衫单薄地睡在地上。”不忍心看这孩子受苦，桂玉财决定收留他，经过几番交流，桂玉财发现李志成是个聋哑人。

每天下午4时出摊，做到夜里12时。桂玉财家住7楼，李志成在他家吃饭，住在一楼一间出租屋里。那个小小的房间成了他在武汉的第一个家。

慢慢地，桂玉财了解到一些李志成的身世。“当时他23岁，是坐火车来武汉的。准备和几个朋友一起出来打工，但他却坐过了站。他只记得家里种橘子、稻子，家里有一个哥哥、一个姐姐、一个妹妹。”

李志成在大排档一干就是十几年。后来，桂玉财的大排档关张，就将李志成托付给在积玉桥开餐饮店的弟弟。桂玉财告诉记者：“他刚来我家时，我儿子25岁，跟他一般大。这么多年，我把他当作自己的孩子一样看待。他也会照顾我，我生病时他给我煨鸡汤。可能这就是我们之间的缘分。”

2014年，因房屋拆迁弟弟的店也关门了，但爱心仍在传递。

经介绍，积玉桥街道中山路小妹大排档的老板瞿琼决定留下李志成。“我在这条街开了十几年店了，早就认识他。有时街坊邻居还会给他送东西，有事也会找他帮忙，大家都喜欢他。”

李志成做事麻利，一人抵两人。瞿琼说：“他虽然不会说话，但什么都懂。有时候有钓鱼的人来店里卖鱼，他会自己掏钱买几条，专门给桂爷爷送过去。有时候他不开心了，会用不吃饭的方式告诉你。我带他去看病，他不肯要我付钱。每次带孩子来店里，他总要去抱抱、亲亲。”

桂玉财（左）到店中看望李志成。 记者何晓刚 摄

如今，虽然已离开小妹大排档，但李志成仍租住在大排档背后的小区，几乎每晚12时下班后，李志成都要去店里看看，或对着瞿琼笑一笑，或吃一点夜宵。瞿琼总要给他免单，但李志成坚持付钱。大家各忙各的，李志成坐在一旁，静静地看着。

“我不仅要教他学本事，还要教他做人”

2020年4月，小妹大排档出现经营困难，当时在斜对面经营的亮亮烧烤店老板邓江新把李志成接到自己店里。“我很早就认识李志成。他很能干，但只干力气活，以后没办法立足。”

邓江新注意到，大厨做烧烤时，李志成总喜欢站在一旁看。邓江新做着只有他俩能理解的手势，让李志成也试着烤一烤。“大厨一开始不愿意教他，因为无法交流，火候、分量他没办法掌握。”但在邓江新的坚持下，李志成还是拿起了烤串。

掌握不好火候，就手把手掐着时间告诉他翻面。掌握不好盐的分量，就一遍遍试，烤了自己尝。客人对烤串也有个性化需求，特别是辣度不好掌握，但李志成有自己的办法。“他很聪明，自己创造了一种方法。微辣就比划小拇指，中指是中辣，大拇指是特辣，摆手是原味。”经过两三个月的实践，大厨李志成出师了。如今店里大部分烧烤都出自他手。　

除了学烧烤，邓江新还做了一件重要的事情，帮李志成存钱。“他对花钱没有概念，之前赚的钱都花光了，刚来店里时他几乎没存款。”

于是邓江新为李志成开了一个专门的账本，记者看到，账本上清清楚楚写着发工资的时间、支出、余额，每一笔都有李志成的亲笔签字。从刚来店里时的3000元工资，慢慢涨到3500、3800……两年时间，邓江新帮李志成存下5万多元。

第一次发工资时，邓江新只给了李志成2000元，剩下的1000元他转给了街坊韩学斌。原来，在李志成生活困难时，韩学斌曾借给他2000元救急，虽然已还了1000元，但还有1000元一直没还。

邓江新（右）与李志成谈心。  记者何晓刚 摄

邓江新知道这事后专门找李志成交流。“我给他比划2000元，他知道什么意思，他也同意我帮他把钱还上。我不仅要教他学本事，还要教他做人。”过年时，邓江新还会提醒李志成买酒给桂玉财送去，表达感恩之情。

如今，邓江新是李志成最依赖的人，他几乎每天都要跟邓江新视频电话，两人也不说话，就对着手机笑。李志成还会把自己串烤串、打扫店里卫生的视频发给邓江新，汇报每天的工作。记者采访时，恰好是员工的早餐时间，李志成给邓江新盛了一碗面，还特地拿来一小瓶拌面酱给邓江新的碗里舀了一勺。

“为什么武汉有热干面，因为他们都是热心肠”

李志成家在哪？这个问题困扰了大家25年。

还在小妹大排档时，邓江新就带着李志成去桂玉财家咨询过。他把李志成的资料整理成文字发布在朋友圈，街坊们也帮忙转发。邓江新还将他的故事拍成短视频在社交媒体传播。有的街坊也联系过媒体，但都没有发现有价值的线索。

2021年4月，“宝贝回家”志愿者太邱传芳联系到邓江新。在积玉桥街道的帮助下，李志成进行了DNA检测存档。经整理相关线索、发布、比对，太邱传芳发现2017年登记的一个寻找孩子的帖子中，失踪的孩子也叫李志成。

2021年9月，正在山东忙工作的邓江新接到中央电视台《等着我》栏目组打来的电话。“我当时很激动，知道应该是有线索了。工作还没忙完我就赶回武汉，买好火车票带着李志成就赶到了北京。”

经过一周的等待，在演播厅“希望之门”打开的那一瞬间，邓江新拍着大腿，潸然泪下。李志成与85岁的母亲夏锡贞紧紧拥抱在一起。

原来，李志成老家在湖南邵阳，他小时候因打针过敏逐渐耳聋。来武汉前，他在表姑开的一家塑料厂里打工。他想跟着一群人外出闯荡，这才登上了火车。李志成的二姐李玉梅说，全家人一直在寻找他的下落。

在寻亲节目中，演员方青卓说：“今天在这里见证了中国人的善良，也见证了不是亲人胜似亲人的感情。为什么武汉有热干面？因为他们都是热心肠！”寻人助力团成员汪冰说：“当生活让小李急速下坠时，街坊们织了一张安全网，稳稳地托住了他。一座城市的温度可能不是取决于有多少灯火，而是我们感知到的人心。”

录制结束回到武汉后，邓江新开车带着李志成回了一趟邵阳老家，李志成则表示想继续跟着邓江新工作。

李志成在烤肉串。  记者何晓刚 摄

今年4月27日，知道李志成准确的生日后，邓江新买了一个蛋糕，烧烤店全体员工给他过了一次生日。照片里，李志成开心地比“耶”。邓江新开心地说：“如今，武汉、邵阳都是他的家。”

（文|长江日报记者覃柳玮 通讯员吴迪 陈艺）

【编辑：赵可】

更多精彩内容，请在各大应用市场下载“大武汉”客户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