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雪连天射白鹿”——“飞雪”，便是《飞狐外传》和《雪山飞狐》。当年，金庸先完成了《雪山飞狐》一书。虽然书中胡斐是名义上的主角，但整篇故事内核更偏对其亡父胡一刀的追溯，胡斐本身的性格和光彩则被掩盖了许多，故而后来又有了以胡斐为主角的《飞狐外传》。

与《笑傲江湖》《射雕英雄传》《鹿鼎记》等作品相比，“飞雪”的热度始终不高，但几十年来也有过一些影视化尝试。这些版本中，大多把“飞雪”两部合拍，而最近播出的《飞狐外传》却有所不同，它更专注于拍《飞狐外传》一书中的内容，也更细腻地呈现了胡斐这一角色的成长。更难能可贵的是，此次《飞狐外传》的影视化，对比近几年其它武侠作品，不可谓不惊喜：人物群像刻画有度，江湖氛围感渲染得当，同时也多了几分铿锵落地的“尘土感”和侠义心。

“武”显质感，奠定基础

近年来，武侠剧屡遭诟病。其中最大的问题，便是打戏没做出来——要么“隔山打牛”，交手全靠特效支撑；要么慢动作无逻辑叠加，既无美感、也无实感；更不用提能做到将每个角色呈现出不同的武打风格了。《飞狐外传》虽说也不曾达到“通过怎么打展现角色性格”这一标准，但打戏的美感和实感还是做足了。

就拿阎基众人和百胜拳王马行空、苗人凤的交手来说。阎基与马行空的打斗，两人都用拳法，拳拳到肉。这一类功法的扎实和“狠”在两人频繁的换招间自然地传递了出来。二人的动作也很“实”，伴随着场景中的雨、泥地、滚落的物品，展现出了相当彻底且痛快的打击感。而随后马行空不敌阎基，苗人凤正好来到此处，在雨中策马而来。一把剑被轻巧地挥舞，雨滴随着剑的舞动而飞旋，剑光所到之处就有人倒下，飘逸且凌厉。两场打戏虚实有当，快慢节奏相间，塑造出了相当有力的高下对抗和心理场域，视觉上也令人愉悦。这样质量的打戏在后续剧情中也时有出现，因此，《飞狐外传》也确实能称得上是近年来武侠中“武”做得较为上乘的一部作品。

“人”为基石，构筑江湖

武侠与江湖，二者密不可分。刀光剑影、快意恩仇是江湖，柴米油盐、利来利往也是江湖。而这“江湖”之中，最重要的元素即是“人”。每个人的选择、得失、纠葛、坚持，互相勾连后便构成了“江湖”的戏剧张力，铺垫出丰富的情感底色和回味空间。因此只有“人”好看了，“江湖”才好看。“江湖”好看了，“武侠”方有味道。

《飞狐外传》的故事设定在乾隆年间。庙堂之上，国家繁盛，朝廷权利达到顶峰，但“反清”组织红花会时有动作，让武林成为了不稳定因素。因此朝廷派福康安出面，一面招安一些亲朝廷的帮派，一面组织天下掌门人大会，试图以此使各大帮派内讧，消耗其实力。江湖上，各个帮派都有自己的算盘：有的想通过与朝廷的合作夺掌门之位实现个人利益，有的想投诚朝廷壮大帮派。每个人、每个群体的利益和立场都很鲜明，织成的背景也有了“人”的厚度。而这些人之中，苗人凤这个角色显得格外突出，对比之下很有些古朴的伦理道德感在身上。而这古朴的伦理道德感，正是“侠”之所在。

由于哥嫂被朝廷所害，他从头到尾都对朝廷不屑一顾，甚至不与和朝廷交好的组织往来。这样的立场最直观的体现在于其造型：他始终没有留清朝人的辫子头。虽然他在雍正乾隆年间是否能保留这样的发型不能深究，但人物确实一下子就通过这样的形象立了起来。除了朝廷恩怨外，他对挚友胡一刀的感情也透露出其古朴侠义心的影子。苗人凤与胡一刀一见如故，切磋比武，但有人在兵刃上下了毒，导致胡一刀夫妇意外身亡。而苗人凤则背负着“杀人凶手”的名号行走了十几年，不为自己辩解，一以贯之地默默探寻着当年事件的真相。像一棵青松，任冰霜凄惨，却终岁端正。

与苗人凤相对应的，是他的兄弟田归农。田归农心思缜密，野心勃勃。与所谓正义和磊落相比，他更在意如何剔除阻碍，实现利益最大化。因此他投靠朝廷、暗算苗人凤、并且做了很多可以称之为“恶”的事情。但与此同时，他又对其嫂子南兰有着极深的感情，真心守护。在他身上，人性的复杂做得十分到位。

除此之外，还有为人磊落武艺高强的胡一刀夫妇；一心为丈夫复仇，手段凌厉的商老太；恩怨分明却清高孤傲的袁紫衣；聪明过人、对胡斐一往情深的程灵素；偷偷摸摸，觊觎胡家武功的阎基……他们有善有恶，每人身上都有着过人之处和最普通的人性，平凡和不平凡胶着，情义欲望和得失取舍纠缠。这样多面的“人”，是好看的，也让每个沉浸在剧情中的人，更能体会到这质朴却复杂的“江湖”。

“义”随成长，成就主角

“成长”是金庸作品的一贯基调，《飞狐外传》也不例外。就目前播出的内容看，此次《飞狐外传》的影视化，在主角胡斐的成长上也下了很多功夫。在胡斐自小便时时铭记“路见不平拔刀相助”这一道理，面对实力远在自己之上的“敌人”也不害怕出手，“大侠”风范初显。后来胡斐习得胡家刀谱，一路行侠仗义，却始终带着点初生牛犊不怕虎的鲁莽和过分信任他人的天真，豪爽有余、智慧不足。这也导致他被人陷害，腿受重伤，险些切断了自己武功精进的道路。而他也在经历了这些事情后逐渐学会自己观察、判断，形成自己的世界观和善恶观，更加有的放矢地施展自己的武艺与智慧。

在胡斐的成长中，比起是苗人凤、赵半山这样的武林高手，普通人反而起到了更大的作用。他从普通人身上学到的侠义，可能丝毫不比在武林中人身上学到的少，剧中也花费了众多笔墨描绘了这一点。在剧中的众多普通人中有一位叫平四，他只因受过胡一刀的一点恩惠，便以性命相交，拼死将胡一刀之子胡斐救下并抚养长大。最后平四还因帮助胡斐拿回胡家刀谱而命陨异乡。相比原著，剧中这个角色的命运确实发生了一些改动，但其“义”的精髓仍在。

而在胡斐回到佛山，挑战佛山地头蛇凤家，而伤痕累累，只得逃走的时候，佛山一位郎中不顾凤家强权，协助胡斐和袁紫衣逃走，转而被凤家抓走示众却仍毫不畏惧。后来胡斐、袁紫衣为救郎中和另一位人质，又返回佛山，最终被凤家抓住。凤家料定二人不会伤害百姓，便让百姓出手打死他们。这时一个小孩站出来阻止，凤家人却将箭对准孩子，这一举动激怒了佛山百姓。一时间群情激奋，百姓冲破凤府，救了胡、斐二人，也救了自己。

匹夫之义、匹夫之怒。人性中最朴实、最本能、也最高尚的部分，在弱小者身上完整落地，又每每于特殊时刻爆发。这不仅教会了胡斐何为“侠义”，也同样演绎出了武侠剧应有的古典侠义和信义，传递给了观众。武侠至此被拉回到地面，有了烟火味，也有了尘土感。它不再是高高在上的超凡者对决，而是在百姓间、屋檐下、巷道里，无时不刻在发生的人性的磕碰与守护。

“武侠”这一类别经过几十年，风格也发生过几次巨变：从重武打，到重趣味、美感，再到重情感，每次巨变都迎来了一次重生和繁盛。诚然，《飞狐外传》仍有它的一些问题，比如有些情节仍然略显拖沓，有些改编略欠妥当……但瑕不掩瑜，能够做到让我们重新一窥十几年、几十年前的武侠剧繁盛的时代，这无疑就已经是相当优秀的成果了。因此我们也可以视《飞狐外传》为武侠剧的一次回归。但武侠能否重新出发、重回巅峰，还得看我们在这个时代能否挖掘出武侠新的内核，或是创新出一条新的、大家认可的武侠风格。

作者：张睿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