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玲

这十几年，深圳作家张黎明的作品几乎都与红色题材有关，其系列红色题材作品获得不少赞誉，为此我认为她是深圳难得的红色作家。这几年她已把视野从红色历史转向火热现实，转向发展迅猛的深圳发展历程，先后出版了现实主义题材的两部长篇小说《叉仔：与深圳一起成长》和《细妹：与深圳一起成长》（以下简称《细妹》），两部长篇小说自然形成姐妹篇，时间跨度四十年，人物故事既紧密联系又独立成篇，形成一个反映深圳改革开放历史的现实主义题材系列。两部长篇小说均立足于深圳特区发展的时代大背景，通过描述叉仔与细妹两个少年的成长足迹，以小见大，生动地讲述深圳特区改革开放四十年的历史与故事。

▲张黎明，多年来致力于挖掘和记录深圳故事，注重历史资料的收集和采访，其作品以厚重的历史、朴实而耐人寻味的文字、感人的情怀吸引着读者。出版著作21部，代表作有《解码边纵——粤赣湘边纵队口述史》《大转折：深圳1949》《血脉中华：罗氏人家抗日纪实》等。其中《血脉中华：罗氏人家抗日纪实》荣获2017年广东省有为学奖第二届“有为杯”金奖。

就谈《细妹》一书吧。这部长篇小说里的许多人物原型来源于作家熟悉的亲戚、朋友、同事，因此生活气息很浓郁生动，充满着烟火气和时代烙印，所反映的人与事都是真实和可亲的，小说里的人物甚至也有我们每个人的影子。正如作家所说的，不用想象和虚构，全部来自于生活。直接证明了平凡的生活是文学作品源源不断的源泉和常青树。

《细妹：与深圳一起成长》

张黎明 著

广东人民出版社

2022年6月

这部小说虽然篇幅只有二十万字，但给我留下深刻印象，有几个特点可欣赏：

人物成长足迹与深圳大历史紧密相连

文学作品是呈现时代风貌的载体，人物故事是地域历史的生动展现与缩影。《细妹》在描述人物成长足迹的同时，有声有色记录深圳发展历史，也就是说，《细妹》里的人物始终与深圳变化发展密不可分。所描写的人物众多，但站在C位的主人公是细妹，围绕她的人物群体是她的家人、亲戚与同学。在描述这些家庭人物与故事的同时，作家也特别有心记录了深圳特区的发展与变化，历史大事件始终伴随着细妹的成长。

作家先后记录了深圳花市、1998年金融危机、2003年深圳抗“非典”、2004年深圳地铁通车、坐中巴“猫低”、冠丰华涉黑案事件、股市杠杆式交易、互联网与马化腾、深圳扶贫、深圳灯光秀、2020年开始的新冠疫情等一系列大事件。熟悉深圳的读者看到这些记述都会感同身受，从中也感受到细妹的成长是深圳新生代成长的一个缩影。无形中这部小说在写人物成长史的同时，也真实勾勒了深圳的发展历史进程，使之成为信史的一部分，这正是这部小说的历史价值所在。

善用方言勾勒人物性格和故事

深圳虽然是一座移民城市，五湖四海的人汇聚深圳，各种方言掺杂其中，但深圳原来却是一座拥有粤语和客家语的方言城市。作家生活其中，通晓这两种方言，自然而然就想借助文学作品呈现这种地方特色。因此，在这部小说中就巧妙运用方言刻画人物，使这部小说充满了浓郁的岭南韵味和幽默色彩。四十多年来反映深圳特区发展历史和深圳人物的文学作品前仆后继不在少数，但是能够自如切换巧妙运用粤语和客家语这两种方言写深圳人物深圳故事的作家，张黎明算是唯一成功的，可与上海作家金宇澄用上海话写上海人物上海故事相媲美，金宇澄的《繁花》充满上海味道，张黎明的《细妹》也别有岭南韵味。

外婆说平时经常教细妹记住路过马路要看红绿灯。外公不服，直接打断爆出一串客家话：“牛头冇对马嘴！去新安饮茶，冇涯（我）喊细妹自家去叉（拿）点心，细妹冇胆，你就去叉。哼，细妹日日跟你变‘灶下鸡’（躲在灶间的鸡，客家人形容胆子特小的人）。”外婆也不甘示弱爆出客家话：“你问下细妹，涯讲有规有矩，吃饭唔好（不要）水推沙，做人冇学‘暮鼓槌’，讲话冇像雷公叫，开声吓死一条围。”这一番连珠炮对话生动描述了老夫妻日常生活相处的场景与人物性格。

细妹长大高考了，收到大学录取通知书，外婆与她唠叨了一个夜晚，以过来人经验叮嘱细妹的头等大事：“睇到合眼缘后生仔就唔好错过，错过就冇得捡，比人捡晒（挑完），剩低（剩下）自己就变成‘箩底橙’。”朴实的生活哲学用生动的方言道出，别有一番风味和魅力。每个人物的性格、所处的场景氛围、人物之间的关系等等，通过这些传神而幽默的方言，生动而细腻地勾勒出来，并使读者也会心一笑。善用方言写人物讲故事，这也是这部小说的文化价值所在。

一系列人物组成深圳人物画廊

小说要讲好故事，重点在于人物刻画，生动传神的人物刻画才能推进故事的进程与场景切换、增强小说的可读性和魅力。而这部小说在人物刻画方面是有自己独特之处的。

《细妹》人物主要由三代人组成，六叔公、凤娇爸、凤娇妈是老一代，凤娇夫妇是中生代，熙熙、细妹兄妹俩是新生代，三代人在面对纷繁生活、面对快速发展急剧变化的城市的视野与理念是不一样的。小说描写了几对人物关系，如熙熙与继父杨定国的关系，细妹与妈妈凤娇的关系、细妹与外婆（凤娇妈）的关系，细妹与哥哥熙熙的关系，通过这几对人物关系的描述，每个人物的性格、思想与音容笑貌都栩栩如生呈现在读者面前。即使是外围人物如香港亲戚雅文、雪莉、老师和同学等，所呈现的面貌也是各有千秋、不容忘却。这些人物虽然是平凡的小人物，但他们所经历的生活与细节却是一座城市不可缺少的部分。

正如作家指出的：这些看似和细妹毫无关联的事物，一不留神甚至打了个喷嚏没了踪影成了历史。一座城市发展的大历史正是由无数人物的小历史和小细节组成的，这部小说通过围绕细妹描述细妹一家人的故事，讲述了深圳在新世纪的发展历史与变化，而众多人物的刻画就起到了画龙点睛的作用。这部小说的人物群像为深圳文学作品人物画廊增添了新的精彩，这是这部小说的文学价值所在。

为深圳留下了难得的风俗画面

《细妹》具有鲜明的岭南特色，其精彩之一体现在描述深圳风俗。小说描写了深圳的除夕风俗，先是“行花街”逛花市买鲜花和年桔，作者写道：“凤娇妈和老街坊们都练成精了，除夕夜10时离大年初一还有两个小时，花市即将散市，花农急着便宜甩卖，守着的玫瑰、菊花、百合、鸡冠花、康乃馨、郁金香、星星花、水仙花……不能成为剩花，只有‘买一送一’或‘半价半送’。老街坊们掐准时间，这些花农的‘上帝’都是砍价的杀手，其实双方都是无法抵挡诱惑，结果这一束那一捆的花朵们就成群结队大挪移。每每凤娇妈和老街坊们左一抱右一抱，满怀盛开鲜花之时，就意味着花市散场了。”

而烧“大桔水”更是深圳人除夕的重头戏，买艾草和柚子叶烧大桔水给一家人冲洗；一家人到酒楼吃团圆饭热热闹闹，街坊邻居互相说“恭喜发财”派利是；全家一起看香港电视《欢乐今宵》，大年初一零点开始烧鞭炮、烟花迎接新的一年。当然主妇们在除夕前还八仙过海各显神通做各种过年小吃：炸角仔、萝卜糕、糖环、芝麻糖等等。这一幅幅深圳除夕风俗画场景就一一呈现在读者眼前。

写深圳城郊外的“中秋祭祖”也写出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的味道。细妹一家人的祖屋在今日深圳东北地区的马峦山下，每年乡下族人都要进行中秋拜祭祖先。在深圳建设特区之前，交通不便，几十公里的路程来回也要三四个小时。20世纪80年代开始，一切都改变了，交通改善不说，重修祠堂和修建“阴城”成风，祭品也一改单调的米饭果品，不仅有烧酒、白饭、月饼、白斩鸡、烧乳猪，还有烧给先人的各种纸扎品。尤其是切祭品乳猪是细妹们的至爱，成为他们最欣喜的拜山祭祖记忆了。这些风俗描写是一种乡愁记忆，也是一种文化传承，在喧嚣的大城市如列车一般奔向远方之际。写到这些画面是否很难得呢？

虽然小说重点是写主人公细妹与深圳特区一起成长，但她的成长环境不仅是深圳，还包括深圳之外的环境。因此，作家笔触随着主人公的足迹从深圳写到了香港，从细妹穷游写到了欧洲，从面对人生选择写到了深圳扶贫地区河源山村等，使这部小说的视野更广，所反映的世界更深邃。它不仅是深圳城市史的生动写照，还具有历史价值、人文温度和文化魅力。

■张黎明作品

《叉仔：与深圳一起成长》

广东人民出版社

2020年6月

《血脉：烽火罗氏》

深圳报业集团出版社

2016年11月

《她的老街：1979-1983》

深圳报业集团出版社

2016年11月

（作者黄玲系深圳市委党史文献研究室主任）

来源｜晶报APP

编辑：陈章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