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总是这样,多难过都不说。


别回头就往前飞奔。
文 / 太一

 

前段时间,你身边发生了很多事。

刚下完夜班,还没来得及往床上躺,你就接到大嫂的电话。

我们一起赶到时,刚好跟救护车擦肩而过。

你紧张地往车里张望,却没有看到什么,反而路的尽头那间房子,传出了哭声。

大嫂坐在地上,重复地说着“明明昨晚十二点多他还起床上厕所的。”

我抱住她,看向坐在门口抽烟的你,没有表情,只是一个个地打着电话。

很多人红着眼睛赶过来,挤在门口把你围住。

你一边招呼冰棺放在客厅的角落,一边在电话里向殡仪馆询问火化的流程。

手还不忘拍着大家的肩膀,给他们递纸巾,劝哭到崩溃的奶奶吃丹参滴丸。

直到那天晚上,你把一切都安排妥当,明天诵经,后天出山。

回到家里,你瘫坐在地上不说话。

我从衣柜里拿出你的睡衣,也沉默地递给你。

“衣服全是流汗的盐渍,去洗个澡吧。”

“拿件黑的给我。”

我没有经历过,所以只是愣了愣,不知道为什么你不穿这件最喜欢的睡衣。

直到看到你眼角的泪花,才意识到你有多难过。

可你还是没有去洗澡。

没等我翻到适合睡觉穿的黑色衣服,就听到你关门的声音。

我追出去,问你要去哪。

楼梯间传出你尽力压住的哭腔:“我要去陪陪我大哥。”

我不放心,抄起摩托钥匙就跑下楼跟上你。

蓬头垢面的我们,在平时只有过年才会聚在一起的客厅,坐了一夜。

侄子安顿完大嫂,坐到我们身边,随手拿起茶几上那本有点皱的记账簿。

上面的字不算好看,但比划整齐地写着:

春节,二弟采购,小弟煮食。

卤鹅,猪肉,牛肉,鲍鱼,鱿鱼,芥蓝,白菜,白果甜汤。

“明年春节,都不知道能去哪里聚。”

听完侄子的话,你突然掐灭烟头,走到冰棺旁边,微微蹲下。

你把手一遍遍地抚摸着玻璃盖,呆呆地看了很久。

时钟响了五下,邻居喂的那两只鸡开始打鸣。

我让你去房间里眯一会,你摇摇头,隔了一会又走进去。

等你睡着了,侄子才跟我说,那是他爸爸生前休息的房间。

后来,我们诵经,跪拜,换上白色衬衫,夹上黑色手袖。

那天来了很多认识的不认识的人,排成长龙,走在马路上,跟在面包车后。

你没有赶上队伍,走到一半才气喘吁吁跑过来,匆忙到忘记拿上一朵菊花。

我把手上的菊花给你,你没有接。

大概是想着,这样就可以永远欠他了吧。

那晚从殡仪馆回到家,你说想一个人去海边吹吹风。

可两个半小时,你都没有回家。

我吓哭了,给你打了很多个电话,一直打一直打一直打。

直到你打开家里的门,道歉说手机忘记充电关机了。

我扑上去抱着你大哭,吼你以后必须随身带充电宝,不许不听电话,不许突然消失。

你拍着我的肩,说“好啦,不要担心我。”

怎么可能不担心你?

这三天大家都哭到眼睛红肿,嗓子发哑,只有你一滴眼泪都没有流,撑着把所有事情搞定。

但我比谁都清楚,大哥对你来说有多重要,你有多不舍得,多不想接受。

你只是在硬撑。

说起来,我跟你也挺像的。

在离你400公里外的那几年,我的情绪病爆发过好几次,不过我都没有告诉你。

因为怕你担心,怕影响到你的工作,不想你那么累赶过来看我。

我一个人在出租屋里撑了好几天,以为吃药就能自己扛过去。

只是,后来才知道很多事情不是扛就能度过的。

有天晚上我发作,意识模糊地发了条朋友圈,过了一会在恍惚里听到几个朋友在撬我房间的锁。

在医院打吊针时我被他们骂了一顿。

内容大概是——

你不想别人为你担心,其实挺自私的。因为你擅自拒绝了他们的“我愿意”。

不过还好,那条意识模糊发的朋友圈救了我。

在那之前,我老觉得自己不能像小孩子一样,摔倒了就要哭要抱的。

毕竟我已经是成熟的成年人了,要报喜不报忧,要能藏事,要会扛事。

但后来我才明白:成熟不是多难过都不说,而是懂得袒露自己的脆弱。

就像……嗯,就像生病一样。

我的病也好,大哥的病也好,一直拖着的话,总有一天会突然爆发的。

你要告诉朋友,告诉家人,要出门,要去医院,要跟医生说:“我不舒服。”

你才有机会好起来。

我唠唠叨叨说了很多,你没有看我,也没有回答我。

但我知道,你听进去了。

你乖乖地洗了三天里的第一次澡,还把手机充满了电。

临睡前,我收到你发给我的文章截图。

截图内容是《属猪的人最害怕什么》。

我给你回了个拥抱的表情,你说晚安。

那就晚安吧,爸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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