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平宰相的红笺小字

太平宰相的红笺小字

秦平

晏殊,字同叔,他是人人称道的太平宰相,也是大宋著名的星探,我们中学课本背诵过的名家,都是他的门生故旧。

当世名士,范仲淹、孔道辅、王安石等均出自其门下;韩琦、欧阳修等皆经他栽培、荐引,都得到重用。又能识富弼、杨察于寒素之中,将自己的女儿嫁给他们。晏殊执政时,范仲淹、韩琦、富弼皆受重用,时称“至于台阁,多一时之贤”。可谓,星光璀璨、群贤毕至。

晏殊自幼聪颖,十四岁以神童入试,赐同进士出身,被任命为秘书正字,然后,一路顺风顺水三十几岁就做到宰府。这是多少人想都不敢想的际遇,即使在科举鼎盛的宋代,也是踏着跳板一般的升迁速度。

然而他却常常孤独,写了诸多离愁别恨,尤擅小令。风格含蓄婉丽,与其第七子晏几道被称为“大晏”和“小晏”,又与欧阳修并称“晏欧”。后世尊其为“北宋倚声家初祖”。

手握无法寄出的书信,他写“欲寄彩笺兼尺素,山长水阔知何处?”相思入骨时,他写“无情不似多情苦。一寸还成千万缕。”伤心往事时,他写“满目山河空念远,落花风雨更伤春,不如怜取眼前人。”面对春花秋月,他伤感写道:“闻琴解佩神仙侣,挽断罗衣留不住。”朋友星散时,他写:“当时共我赏花人,点检如今无一半。”

王国维在《人间词话》中盛赞晏殊的“昨夜西风凋碧树,独上高楼,望尽天涯路”,说这是古今成大事业者必经的第一重境界。

那西风烈烈摧折碧树,天涯望断不见尽头。王国维用此句来表达学海无涯,但晏殊所想表达的可能只是无尽的忧思。

晏殊一生顺遂,早期有着真宗的偏爱和器重,在真宗去世后,又一次站对了队。真宗遗言命太后权掌国事,宰相丁谓、枢密使曹利用都想单独见太后奏事,一时相持不下。满朝寂然,唯有晏殊挺身而出,建言太后垂帘听政,丁、曹二人皆不得见,议遂定。晏殊的这种政治智慧,可谓是国之栋梁。

可他并不是后党,大是大非上一直坚定立场,在太后要认命不够资格的张耆任宰相时,他强烈反对。在太后要衮服谒庙时,他也用《周官》后服一节来劝谏。

但讽刺的是,他最后被贬却是因为宋仁宗觉得他是后党。

一个既能且慧的人经历了大风大浪,经历了暗礁险滩,经历了党同伐异,没想到却栽在了一个自己曾经写过的墓志铭上。

庆历四年(1044年),蔡襄给宋仁宗上书,晏殊在给仁宗的生母——早已故去的李宸妃做墓志铭时,写了“生女一人,早卒,无子。”仁宗看到后非常愤怒,认定晏殊果然是太后一党的,最终罢了晏殊的相,将他贬到颍州(今安徽阜阳)安置。

此时此刻,他有再多的委屈也无法陈情,有再多的抱负也无法伸展。

一直受到命运垂青的他,终于尝到了那种从高处跌落的滋味。

他有一首清平乐,我认为就是此时写的:

红笺小字,说尽平生意。

鸿雁在云鱼在水,惆怅此情难寄。

斜阳独倚西楼,遥山恰对帘钩。

人面不知何处,绿波依旧东流。

山一重,水一重,遥遥相望,却无法倾诉。那红笺上密密麻麻的小字,能够写出我心底的情愫,可是收信的人却早已不知去往何处。

天上的鸿雁来回往复,水中的鱼儿自在悠游,可尺素难寄,惆怅难解。

斜阳西下,遥远的群山渐渐隐没,就像我那满腔的情谊,终将被黑暗吞没。

帘钩轻垂,曾经隔绝过我们的帘幕,如今已弥漫成无处不在的伤感。桃花般的人面,那浓如春阳般的爱意,如今都冷成了灰。

红笺小字,竟字字是不能诉的低语,是无法寄递的惆怅,是说不出口的哀伤。

红笺、斜阳、远山、帘钩,再到绿水,这一系列看似相对静止的景物中,构成了一幅表面上平静、舒缓,深层里却蕴含着感情浪涛的图卷。晏殊用的都是淡语,诉的却是浓情。

词是诗余,却能遣怀,晏殊的这首清平乐,语淡情深更显得闲雅从容,他胸中纵有波澜壮阔,表面亦是云淡风轻。不得不让人感叹佩服,如此细腻婉转的情志,如此深邃雅致的格调,也只有太平宰相才能做得出了。

我一直觉得,晏殊一面是欣逢盛世,另一面其实是他怀着致太平的理想在不断地实践,兴教育、重人才、筹武备,一步一步走到了太平宰相的位置。

红笺小字是他的清平乐,而他的一生,也是大宋的清平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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