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陈国栋

    初冬时节，触摸着季节的温情，我来到了苏州。

    冬日的黄昏有一种凉凉的静美。傍晚，我沿着苏州运河环古城河由南向北行走，只见两岸枝叶苍绿，白鹭、灰鹭不时地掠过水面飞向茂密的树林中，运河边的古道公园内，人们在夕阳下健身走路，在公园的北出口处的河岸边走廊处，三五桌老人正悠闲地打着牌，还有四五人，两眼专注地盯着水面上的钓鱼漂。一幅落霞与孤鹜齐飞，人与自然和谐共生的景象映入眼帘。

    一

    以环古城河为主体的大运河苏州段，开凿于公元前6世纪。史料记载，春秋时期，苏州是吴国的国都。吴国大夫、军事家伍子胥，以“相土尝水，象天法地”的理念，策划设计和构筑了阖闾大城和姑苏内城，并建设了坚固的城墙。其中8座巍峨的城门和深深的护城河奠定了吴国强盛的基础。而当年环城而建的护城河就是今天的江南运河苏州段的雏形。环古城河的建设，也是隋唐时期形成完整大运河体系的最早理论基础。历史上，西侧环古城河、南侧环古城河与下胥江、山塘河、上塘河共同组成江南运河苏州城区段的主航道；环古城河与苏州古城相辅相成、相伴相生千年，古城水陆并行的城市格局延续至今，成为人类文明建设的重要遗产。

    “君到姑苏见，人家尽枕河。古宫闲地少，水港小桥多。”从唐朝诗人杜荀鹤的这首诗中，可以想象出当年姑苏古城的建筑风格及典型的江南韵味。

    苏州市有河流2万多条，大小桥梁有355座，其桥梁的数量可以堪比意大利著名水城威尼斯的378座，是名副其实的“水乡泽国”。

    姑苏古城好风光，小桥流水静安详。陪同我们一起采访的苏州市姑苏区委宣传部部长李忠说，姑苏古城有2500年的建城历史，京杭大运河由南向北，贯穿古城，水系发达，小桥多、水域景点多，加之古城内古宅多，现在的城市布局与2500年前的吴国建都时期相比，并没有发生大的改变，依旧保持着水陆纵横交错的格局，保留一街一河，小桥流水、粉墙黛瓦的传统风貌。

    在苏州市城市规划展览馆，有一幅南宋时期刻绘的平江府城市地图——《平江图》和一张2023年3月拍摄的平江历史文化街区的卫星图像，对比两张图可以发现，历经近800年的沧桑岁月，平江路水陆并行、河街相邻的水乡格局延续至今。

    苏州古城是一座因运河而兴、因运河而盛的城市。也是我国唯一以古城概念参与大运河申请世界文化遗产保护的城市。

    2014年6月，在卡塔尔多哈召开的联合国教科文组织第38届世界遗产委员会会议上，中国大运河成功列入世界文化遗产名录，大运河苏州段与内城水系连为一体进入中国大运河名单中。

    2018年11月，在世界遗产城市组织第三届亚太区大会上，苏州被授予“世界遗产典范城市”称号。

    为保护好姑苏这座千年古城的江南韵味，维护好人们心目中的天堂形象，从1982年开始到现在，苏州城市总体规划经历了六版的修订，但无论城市战略规划如何演变，古城始终作为整体、作为核心存在，保护古城的意识在苏州市历届领导中一脉相承。

    2012年10月26日，苏州市将原平江、沧浪、金阊三个老城区合并，设立姑苏区，这也是全国首个和目前唯一一个国家历史文化名城保护区。

    2015年，苏州市又出台了《关于加强苏州国家历史文化名城保护和管理的意见》，明确了“以块为主、条块结合”的原则，保护区、姑苏区承担古城保护主体责任。《苏州市国土空间总体规划（2021-2035年）》把苏州的城市性质定为：国家历史文化名城和具有传统特色的风景旅游城市，国家先进制造业基地和产业科技创新中心，长三角世界级城市群重要中心城市。

    可见，苏州市在古城保护中坚持“世界眼光、国际标准、中国特色、高点定位”，以达到古宅“形态”、产业“业态”、文化“神态”、古城“生态”的融合统一。

    采访中，苏州国家历史文化名城保护区党工委书记、姑苏区委书记方文浜说：“我们现在正在打造的‘平江九巷’依然遵循‘修旧如旧’的总原则，我们的提法是，‘从外面看有2500年的历史，走进去体验的是2035年’，既要保留苏州古城2500年的历史积淀，又要让硬件设施、软件水平向2035年现代化的标准看齐，做到让历史文化与现代生活融为一体。”

    二

    大运河在苏州段有96公里。过去大运河是穿城而过，为更好地保护古城，1992年，将运河改道为城外河，继续承担北上南下的水上运输功能，据说大运河苏州段每年的水上运输量可以与长江的水上运输量相媲美，是繁荣的黄金水道。而穿城而过的30公里长的古运河与粉墙黛瓦温柔相融，游客坐在船上可以观览体验两岸古城建筑、江南水乡韵味。

    采访中，在大运河文化研究中心首席代表周伟苠的精心组织策划下，我们采访团一行乘船游览了古运河，实地体验了船在城中行、城在河两岸，白鹭浮水面、岸上见景点的江南水城风光。

    我们是在览渡桥码头登船的，毕业于旅游专科学校的解说员小蒋，对苏州古城的历史现状了然于胸，她不时地向我们介绍运河的历史、两岸的建筑风格以及历史人物、典故，给我们留下了深刻印象。

    行驶中，小蒋手弹琴弦，一曲《苏州好风光》评弹从她口中悠然而出，尽管我没有听懂她的唱词，却能跟着节奏让自己的思绪融化在吴侬软语中。

    在古运河上行驶时，我还看到左岸保存下来的长200多米、宽1米的纤道，这是清朝乾隆皇帝下江南时，为纤夫拉船所建的走道。就从纤道保护这一细节，足以看到苏州对古城遗产保护的细致程度。

    从览渡桥码头由西向东行驶，游船到达白居易码头，码头联通护城河和山塘河，护城河是主河道，公元前514年，吴王夫差命伍子胥修建，三塘湖是白居易在苏州当刺史时修建的从阊门到虎丘的水路。

    上岸后，我们跟着熙熙攘攘的游人穿行在山塘历史文化街区主街，一路参观了宋锦织机、苏绣绣工、苏扇制作，最后来到位于河边的山塘街玉涵堂，听了一折昆曲《牡丹亭·游园惊梦》。

    游览苏州古运河，将评弹置于游船上、让昆曲置于街巷戏馆和园林古宅中，让宋锦、缂丝、苏绣、桃花坞木版年画这些非遗工艺和产品，在游人的行走中就能看得到。这就是诗意和人间烟火气并存、衣美、食鲜、住宜、行便（河船）的东方水城的现代生活景象。

    此时，我想起了白居易那首七言律《正月三日闲行》：“黄鹂巷口莺欲语，乌鹊河头冰欲销。绿浪东西南北水，红栏三百九十桥。鸳鸯荡漾双双翅，杨柳交加万万条。借问春风来早晚，只从前日到今朝。”

    白居易用“东西南北水”“三百九十桥”就写出了苏州古城的独特景观。

    三

    法国作家阿尔贝·加缪说：秋是第二个春天，此时，每一片叶子都是花朵。

    此时的姑苏古城，阳光下风姿飒爽的绿叶，在风中轻盈飘逸，缱绻多姿，正应了“你若盛开，清风自来”的风雅。当然，只有当你身临其境，你才能感觉那种肆意风流的美，也才能够体验到千年文脉的延续。

    我曾经在南京工作了10年，到苏州的次数不下20次，而这次到苏州，尽管也就是两天的时间，主要在14.2平方公里的姑苏古城行走，但所见所闻竟是那么新鲜，仿佛是第一次来到这座千年古城，深深感受到这座古城厚重的历史文化。

    苏州在中国大运河申遗中，是唯一一座以古城概念申遗的城市。城内有4条运河故道、7个遗产点段，被列入世界文化遗产名录。透过千百年来留下的丰富历史遗产，我仿佛看到2500年前吴王夫差为统一中原，开凿邗沟的情景以及隋唐的鼎盛、宋元明清时的风华。

    如今，大运河苏州段两岸155.26公里的堤防加固工程的完成，大运河特色田园乡村示范区和农文游项目的实施，大运河苏州段已建成绿美村庄77个，再现了“一江烟水照晴岚，两岸人家接画檐”的诗意江南风光。

    清晨，微风吹来像一汪清泉，清爽而又沁人。我按照导航沿着人民路由北向南，途中经过苏州图书馆、苏州中学、文庙，在苏州中学大门口，我驻足观察了很久。

    这是一所有近千年历史的学校。公元1035年，由北宋政治家、文学家范仲淹捐出宅地，奏请皇帝批准，在这里创办了苏州府学，首开东南兴学之风。据史料记载，苏州府学是宋代历史上规模最大的官办地方学府，号称“东南学官”之首。从1035年至今，苏州中学走过了近千年的历程。千年沧桑，风起云涌，苏州中学在姑苏城南这片钟灵毓秀的土地上，办学历史未断，校址未变，格局基本保存。培养出许多杰出的人才，如：化学工程学家钱伟长、教育家叶圣陶、哲学家胡绳、中共早期领导人秦邦宪、美籍华人物理学家李政道、诗人柳亚子等在各个领域为中华民族屹立世界之林做出卓越贡献的人才。而且一所中学走出了62名院士，这在国内中学中是绝无仅有的。可以说，有着近千年办学史的苏州中学，是古城苏州的历史文化底蕴，文化教育瑰宝。

    姑苏古城小桥多。如今，以水为波、桨帆为歌，传唱着中华民族奔腾浩荡的历史壮歌的苏州大运河，积淀了浓厚丰富文化内涵的千年古城，在社会主义现代化建设中，正发挥着示范引领作用。期盼苏州人民继续怀揣对大运河、千年古城的呵护至爱之心，奋楫扬帆，建设好“水城交融”的江南天堂。

    【作者简介：陈国栋，中国自然资源作家协会主席、中国作家协会第十届全国委员会委员、《大地文学》主编。中国地质大学（北京）高级研究员、文学创作中心主任，中国地质大学（武汉）客座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