芦山峁遗址大营盘梁台地上的三座院落

大营盘梁主建筑与西厢房

芦山峁遗址出土的玉琮

大营盘梁院落北门外祭祀坑出土大玉刀

编者按

作为中华民族和华夏文明的重要发祥地之一，陕西位居中国版图的中心，处于太行山以西的黄土高原腹地，黄土耕地面积广阔，水系密度较高，季风降雨较为丰沛，较少发生严重水旱灾害，在仰韶时期是最为理想的旱作农耕和定居区域。《尚书·禹贡》和《史记·夏本纪》均记载，天下九州中唯有雍州之地为上上田，表明在秦汉时期，人们依然认为这里是农耕定居的天府之地。

近年来，通过对陕北石峁遗址、芦山峁遗址等一批史前城址的发掘，考古工作者逐步认识到，陕西龙山时期的合院式建筑、门塾哨所、马面、瓮城等防卫或礼制性要素，其源头可能早在仰韶文化半坡时期、庙底沟时期就已经出现雏形，这将是探索仰韶文化文明要素起源的一个主要方向。除了“石”破惊人天的石峁遗址外，陕北延安的芦山峁遗址也是一鸣惊人，这里发现了我国迄今数量最大的早期陶瓦和中国史前最早的合院式宫殿，一批承载中国早期文明重要信息的夯土藏玉破土而出。专家认为，芦山峁遗址核心区的多座人工台基和院落可看作是中国最早的宫城雏形，大量遗存对于研究中国聚落形态演变和早期礼制的发展具有不可替代的地位。

本期《文博视野》带您走进位于陕北的两大遗址之一——芦山峁遗址，探寻中华文明起源的窗口。

数千年来，“人文初祖”黄帝受到中国历代王朝和官方史家的尊崇，更是凝聚全球华夏儿女的共同精神符号，汉武帝时期确定的黄帝陵，成为中华民族最为重要的精神标识。近年来，通过一系列重大考古发现和研究成果，让绵延5000年的黄帝尊崇有望变为信史。

随着“中华文明探源工程”的深入进行，在以芦山峁遗址为代表的陕西多个龙山时代的遗存中发现的城址，铜器的使用，玉礼器、高等级乐器的流行，以及早期文字的前身“刻划符号”和象形图案等，都昭示着中华文明的源远流长，也为今人更准确地认知、解读黄帝时代提供了实证资料。

最早的瓦　标志着中国史前建筑构件极大进步

龙山早期的先民们已经不再满足于住在窖穴和茅草屋了，他们的制陶技术相比过去更加娴熟，懂得利用陶质器物做建筑构件搭建更加坚固的房子。而陶器的出现对于人类而言，无异于一场革命，陶器的出现让人类吃上了熟食，避免了包括肠胃病在内的多种疾病的同时，使食物营养充分摄取，加快了人类进化的进程。芦山峁人对陶器的利用，从小物件到大型容器，再到超大型建筑构件的使用，无不体现了他们卓越的智慧。

据陕西省考古研究院副研究员、芦山峁遗址考古队领队马明志介绍，龙山时期的陕北聚落不仅密度大，面积也大。比如芦山峁是以夯土建筑为代表的合院式宫殿建筑群，而石峁是以石头城为代表的古城址。面积上芦山峁已发现区域为200万平方米，石峁已发现区域为400多万平方米。不仅如此，聚落里的房子也越来越大，如延安芦山峁、石峁、扶风案板等遗址都发现了面积超过100至600平方米的“殿堂式”大型房址，在这些房址上都出土了较多陶瓦。

除了陶瓦，芦山峁内还出土了筒瓦和槽形板瓦，马明志介绍说：“在芦山峁的营盘梁宫殿院落的发掘中发现一批庙底沟二期阶段的筒瓦和槽形板瓦，它们与陇东灵台桥村、神木石峁、宝鸡桥镇、襄汾陶寺同时期前后出现的瓦共同构成了中国最早的陶瓦，标志着中国史前建筑屋顶建筑构件的极大进步。”此外，还发现芦山峁人懂得了防潮技术的使用，“在芦山峁遗址的房屋地面及墙裙上都有被白灰涂抹过的痕迹，而且平整光滑，薄厚均匀，工艺水平极高，令人费解”。 直到一件泥抹子工具的出土，彻底破解了马明志团队心中的疑团。此外，芦山峁营盘梁宫殿院落出土了大量超大型陶器(异形器)，器型大，器壁厚重，在普通中小型聚落是不多见的，有些可能属于大型陶鼓的残片，芦山峁人用陶鼓是做什么用的？在什么场合用？和周代以后形成的礼乐制度有没有联系？这些都有待进一步的研究。

大型台基　中国史前最早的合院式宫殿

中国古代建筑分为两种，一种是表现老百姓生活的民居建筑，另一种是表现帝王生活的宫殿建筑，这两类建筑与中国的传统文化都有着直接和密切的联系，尤其是宫殿则集中了当时国内的财力和物力，体现了较高的建筑技术水平。

那么，4300-4500年前的芦山峁人，居住的是什么房子？在遗址内发现的如此大型的陶瓦、筒瓦和槽形板瓦是怎么用的？如果是宫殿建筑，应该是具有辨尊卑、别贵贱的社会功能的，那么它的城制等级、组群等级、间架做法等级、装修装饰等礼制表现又是什么样的？

马明志说，经过多年的发掘研究，发现芦山峁遗址完整展示了中国史前最早的四合院式宫殿建筑的布局形态和构筑方式。在芦山峁遗址核心区的山顶分布着3—5座台城式四合院宫殿建筑区，包括大营盘梁、二营盘梁、小营盘梁、寨子峁和阳峁，其中已发掘的大营盘梁顶部院落遗址坐北朝南，东西宽度超过90米，南北进深150米，由围墙、门厅、门塾、门阙、主干道、广场、集水池、主殿、厢房等要素构成，构成了规划严谨，布局规整的四合院式建筑群落。芦山峁的勘探和发掘资料表明，其主山梁的山坡陡峭，大致沿着山坡等高线分布着多排房屋遗迹，以窑洞式房屋为主。房屋内地面和墙裙均涂抹白灰层，有单间和前后室两类平面形制。这样的功能区判然有别，层级分明，显示出社会复杂化和层级化的鲜明特质，是研究区域社会进程和文明起源的绝好遗存。对于探索礼制起源发展历程具有极高的研究价值。

夯土藏玉　承载中国早期文明的重要信息

上古时期，黄帝与蚩尤在涿鹿大战，《管子》载“蚩尤受庐山之金而作五兵”，蚩尤是“以金为兵”而黄帝则“以玉为兵”。在全球范围内，中国是为数不多的自上古至今都崇尚玉的国家，在石峁、芦山峁、陶寺、红山、良渚、凌家滩、石家河等史前文明代表性遗址中均发现了大量玉器。中国考古类型学奠基人苏秉琦认为: “玉器是决不亚于青铜器的礼器。”没有社会分工，生产不出玉器，没有社会分化，也不需要礼器性的玉器。这些制作精美的玉器，绝不是一般氏族成员可以佩戴和使用的普通饰物。玉璧、玉琮等无疑是显示权力与威严的与天地沟通的祭祀礼器，各种形式的“兽面纹”表现的可能是多种本族群的始祖英雄兼保护神。

《礼记·玉藻》有云：“古之君子必佩玉……君子无故，玉不去身。”马明志介绍，诸多证据表明，玉器是中国古代礼器的重要门类之一。夏商周时期发达的青铜礼器，不仅没有令玉器销声匿迹，甚至还延续到各个历史时期。石峁、陶寺等遗址虽然出现了少量铜器，但远不及玉器突出：“芦山峁遗址早期征集的玉器共计28件，2016年以来发掘出土完整玉器17件，残片30件，器类有玉琮、多孔大玉刀、玉铲、玉钺、玉环、玉璧、玉璜、玉簪等，这些玉器基本是礼器层面的功用，且多以随葬物或奠基物的方式出现。”马明志介绍，这些玉器与庙底沟二期以来的晋南陶寺文化、陕北石峁文化、陇东早期齐家文化的玉器一起，共同构成了中国黄土高原地区玉器分布的弧形地带，有学者称之为中国玉器地华西系统。这些区域都发现了围绕早期城址分布玉器的特征，它们与大型城址都邑必然存在密切的内在联系，是我国早期国家形态出现和文明礼制肇始的重要构成。

□文/马凤霞 图/张姗姗 2022年11月5日《西安晚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