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云获第七届卡丘·沃伦诗歌奖中国诗人奖

路云,1970年生于湖南岳阳。现居长沙。从事大学创意写作研究与教学,湖南写作学会常务理事。作为中国70后诗人代表,2015年应邀参加剑桥大学首届徐志摩诗歌节。出版个人诗集《出发》(2005,贵州人民出版社),《望月湖残篇》(2011,河南文艺出版社),《凉风系》和《光虫》(2016,上海社会科学院出版社)。

授奖辞

从早年的《偷看自己》《凉风系》到近期的《咸家湖志》,路云以异蛇般的想象和精确的语言写出不同阶段的典范作品,为完成当代汉语的现代性转换作出了极有价值的个性化思考和独到贡献。他的诗句既有对日常事物的敏锐捕捉,也有超现实的神奇想象,将生命个体的爱欲、孤独、死亡冲动融入碎片化,汉语性所导致的反思之中,建构出一条卓异精微的诗学路径。

他不拘泥于日常经验的具体或庸常,不寻求与大众的情感贸易,而执着深入生命与语言的认知原理,持续深入。正因如此,他的写作既是一个创造者对大众审美趣味的冒犯,也是一个中国诗人对世界质疑汉语独特性和创造性的有力回应。鉴于此,现将第七届卡丘·沃伦诗歌奖中国诗人奖授予路云先生。

答谢辞

各位朋友:

感谢评委会将第七届卡丘·沃伦诗歌奖中国诗人奖授予我,感谢作霖教授亲自写下并宣读的授奖辞。一个诗人要不要接受来自朋友们的鼓励和肯定,并且以奖项的形式,这个问题困扰过我,一方面我需要鼓励、肯定和荣誉,但又认为这些鼓励肯定和荣誉如果来自好朋友,那么荣誉便会因着友谊的介入降低其含金量,甚至是合法性,因此这么多年来我一直远离这些,另一方面又因为没有受到应有的肯定而有可能走向它的反面,甚至宣称过,我作为一个诗人最大的荣誉是没有领取过任何一个奖项。实际上蕴含在自嘲之中的,是一个虚假的问题,对于一个真正热爱诗歌的人来说,获不获奖和获一个多大的奖都是次要的,这不会妨碍我,甚至更好地保护了我的生活,比如坚持绕咸嘉湖一圈,坚持阅读并以分行的形式写下我的观察与体悟,《咸嘉湖志》正是这一段生活的见证,我就生活在这个小湖的边上,这是我的日常,没什么不妥,甚至有点令人羡慕。

或许,真实的问题是去把一个诗人应该如何生活缩小、具体到如何通过一个合适的岗位来接受某种约束,并通过文字完成自己的思考。2021年8月和2022年4月这一年时间,我经历了我原来刻意回避的职称、职业等问题所带来的烦杂与质疑,有些人与事颠覆了我原有的观念和认知,更多的人则是带给我可触摸到的温暖和力量,正是这些温暖和力量构筑出我愿意投身其中的生活空间。这个过程是艰难的,这个艰难帮助我深入理解一个诗人最重要的写作观:诚实地面对生活面对自己并带着对生命的爱,反过来说就是唯有爱才能带来恒久的鼓励、肯定和荣誉。现在通过无数个环节和表格以及朋友们的助力,我补上了这一课,即如何在与社会连接的规则化语言和与诗歌连接的个性化语言之间取得平衡,做到如希尼所说,接受一个好的精灵的引导,去继续与词语打好交道。因此我感谢瑟瑟和多位朋友,一直以来带给我的鼓励、肯定和荣誉,我也特别感谢那些并未与我见过面却深深理解我力挺我的朋友,谢谢你们。

路云

2022年10月

代表作品

◎脚本

短命的海棠提议火棘留在咸嘉湖参加蛐蛐的婚礼,

车轴草比剃着光头的银杏热情。

我和几个陌生的影子

凑成一桌,

月光从上到下把你涂成黑色,

有人从一串急促的自行车铃声中摸到两片叶子,扇形。

2020/3/31

◎然而

然而野蔷薇与刺泡花互不相识,

然而一池塘的安静

被几只水鸭赶进了昨天。

然而,思绪仍像黄泥巴地上的雨水缓缓

泻入两个木桶般的眼眶,

今夜满屋子土腥味然而天已透亮,

像澄清之后的桶底,

洗脸嗽口烧茶日复一日,

火塘依旧。

然而火塘里的火变着戏法,

笑,你看火在笑,

或用浓烟教会本地人开骂,你蠢啊蠢得冒烟。

然而惊雷过后枯叶比灰烬的肥力更足,

罢园辣辣让某些日子变得珍贵,

然而您不在,母亲,

那个刺泡花开在细雨中像您拨弄着的柴火,

从容,专注,

然而乌桕刚长出的叶片揉红我的眼角。

2020/3/28

◎幸存者

数不清有多少滴雨撞死在窗玻璃上面。

它们央求借用我两只耳朵,

改装成临时的翅膀,

为着把这种无奈理解成慷慨并表示

感谢,它们会绕着那个被某只手撑住的脑袋

飞行,最初是蝴蝶,

飞到最后都变成了马蜂。

谢谢你们。现在请允许我以幸存者的名义,

宣布:雨滴,突然

闪现的爱情和一种发生在别人身上的疼痛,

都没有尸体而且排除他杀。

2020/3/10

◎最低限度

少躲在更少的地方等到我,

用更冷原谅冷,

用更小阻力向你靠近。

没有一个词会迫于另一个词的挤压,

放弃反击,它们说:

宁愿砍掉双臂换一口呼吸。

我仍在隔离之中,

但不再轻慢每一个将死之词,

它们,

自愿捐出遗体,肾脏,或者角膜。

2020/3/7

◎重组

让口罩亲吻口罩,

盲音代替哨音,

每一条呼啸而过的街道都是刚刚撕开的封条。

逆行的人剪下长发或者剃着光头,

像白细胞扑向一场

炎症风暴,

被卷走的人在平静中说出,

爱是艰难中一口呼息,

哪怕插着导管,循环在来世。

一面铜锣代替你的心脏,

在凉台上博动,跳荡,

湍急的声音细小,

如同泪水沿着鼻之两翼,

汇入晴川。

死,精确到随手甩出的某颗石头,

波纹四散,涌向被暂时征用的

同一个鼻孔,

真相不是从数据到恐惧,

到遗忘,

而是全部,又一同返回躲在隔壁,

偷听死神讲课:禁止把幽默染成白色。

2020/2/14

◎咸嘉湖志

一个穿着婚纱的白色女子眨眼间

把不同男人的目光拼成一面

完整的镜子。他们中的每一位都把她背后的

咸嘉湖当成一块碎片嵌入

各自独处的时间。某日,其中一人,

绕湖一圈后突然长出一对硕大

耳垂。朋友们脸上的笑容

像微风从湖面经过,仿佛都够自成一章。

如今取代檀木书签的

是一枚银杏叶,

再次翻到这儿,湖水已变得金黄。

2020/4/1

◎每天一小时

今天假装什么也没看见但天还是黑了。

下雨天适合把纷纷两个字

放进研钵,

一个喷嚏之后成为麓谷的知己。

最适合于假装的是石头,

什么时候眨眨眼睛就睡着了什么时候就是大师,

闭着眼睛一小时不晃动有资格

带一朵白琼回家,

别老想着石头死了能不能变成浪花。

去年从太平洋捡回来的小石头有七种颜色,

出关抽查刚好耽误一小时,

等到把当时的慌乱昏暗和一阵腥味

归结于没想到石头,

我就从中跳了出来,一把逮住那个瞬间。

2020/4/3

◎尽头

我一度把早晨给弄丢了,

过了好多年

才把它找回来,它骄傲地看着我,不说话,

沉默是一块硬骨头。

到今天打止,没有任何一场大雾

把这块骨头,

从众鸟的鸣叫声中夺走,

目光在这时候,像鼓涨的溪水,

不被自己的清冽所惑。

然而尽头,仍然是某个早晨,

它在老地方等着你,

从一场细雨中经过像刚长出的一树樟叶。

2020/4/7 

致宏声

来源:红网


发表评论
留言与评论(共有 0 条评论) “”
   
验证码:

相关文章

推荐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