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带着这些妇女走出一条不离乡土

不离家园就能有经济收入的致富之路。”

走进胡兵的直播间时，刘玲芝有些许紧张地抠着手指，看着网友在屏幕上不停滚动着“（很像）吉克隽逸”的评论，这个来自云南省元阳县的彝族绣娘，羞涩地笑着。

“来来，往中间站一点。”高大英俊的胡兵，拉着刘玲芝往直播镜头的中心。直播间不断飙升的观看人数，是刘玲芝平日做村播时的几千倍。

为了参加天猫双11“农货多一件”活动，11月7日晚，刘玲芝“空降”胡兵淘宝直播间，从元阳来到千里之外的浙江杭州，为家乡带货。她从元阳县的攀枝花乡猛弄村出发，坐了5个小时的车到昆明，又飞了3小时，在直播当日凌晨1点多抵达杭州。她特地换上了只在重大节日和结婚时才穿的民族盛装。

“这个咸鸭蛋和红米都是来自有着1300多年历史的哈尼梯田……”在推介家乡的特产时，刘玲芝恢复了自己以往村播时的状态，自信大方。

随着刘玲芝的介绍，屏幕前的网友对这些产自世界文化遗产之地的美食，早已按耐不住，不断上升的销量和热闹的评论让这位云南绣娘露出欣喜的笑容，也驱散了她旅途的疲惫。

半个小时的直播，让刘玲芝觉得这场“千里之约”值得。这场直播，让家乡特产走出大山，让大山深处的绣娘们被更多人看见，让流传千年的民族刺绣被更多人了解。

这本是她一直以来的愿望。

走出大山很好，但家乡的机会也多

时间拨回20年前。14岁的刘玲芝每到放学就帮着阿妈熨衣服、钉纽扣，然后阿妈拿着绣好的衣服到集市上去卖。

那时，阿妈留在她脑海最深的形象，不是在梯田里劳作，就是坐在田埂上刺绣。而这也是当时云南元阳县千百位绣娘的日常。她们耕作在1300多年来生生不息“雕刻”出来的梯田上，春种秋收，依靠着每年田间产出的红米和农闲时手里的针线，维持一家生计。

刘玲芝从小就喜欢手工，跟着阿妈学刺绣，拿张纸也在那里缝。高考时，刘玲芝唯一填报的志愿就是服装设计。她希望让更多人看见绣娘们传承千百年的指尖手艺和美丽服饰。

2010年大学毕业后，刘玲芝前往广州，成为一名设计师助理。可一年后，因为爷爷病重，她辞去工作返乡。后来，爷爷走了，刘玲芝并没有选择回到大城市，而是留在老家找机会。

村子里很多年轻人从大山里走出去打工，像刘玲芝这样考上大学出去工作的并不多。大城市有不小的诱惑力，很多年轻人并不太愿意回到农村。刘玲芝反其道而行之，在她内心，广州的工作固然不错，但觉得家乡更好。

在这片地处哀牢山脉南段，山地连绵、无一平川的深山，徒手创业仍然很难，刘玲芝并没有找到可以让她完成服装设计梦想的合适机会，此后几年里，她在当地妇联做过志愿者，在县里的公司做客户经理，去蒙自、昆明做过健身房教练。

她也按部就班结婚，生子。不过，在女儿两个月时，她离婚成为一个单亲妈妈。感情的挫败，让她经历了人生最灰暗的一段时光。

“一分钱收入都没有，完全靠家里人的接济，因为要哺乳孩子，又想着要去工作，但什么样的工作接收你？未来怎么办？最难的时候，就是没有希望的感觉”，刘玲芝一度自卑，害怕跟社会脱节，“等哄着小孩睡着了，我就哭，天天哭。”

刘玲芝站在了人生的一个十字路口。

转机也在那时而来。2019年3月，阿里巴巴推出“村播计划”，用电商直播的形式助力农产品的推广和销售。同年底，“村播计划”走进元阳，刘玲芝成为参加培训的其中一个。刘玲芝长得漂亮，又很上镜，在旁人看来，比较适合村播。

刘玲芝开始创业。成为一名村播，是她与外界产生连接的一束光。她注册了自己的淘宝店铺，奔波于乡间农户找货，售卖家乡的土特产，有元阳红米、红米线、小黄姜和当地种植的时令水果等等。

村播的操作很简单，一部手机就可以。第一次直播时，刘玲芝连个手机支架也没有，但她依然很正式地在家里布置了一个“直播间”——一张桌子，在身后的墙上挂了一块自己扎染的布。

“开播时紧张得全身冒汗，女儿还在一旁大哭。虽然直播间一下子涌进来200多个观众，但很快他们就离开了。”坚持了半个月，刘玲芝的“哈尼阿者”直播间终于迎来第一个顾客询问货品、下单。“粉丝仍然不多，一天能有两三单、三四单，都以个位数增长。”

刘玲芝决定改变直播的方式，尝试把直播间“搬到”乡村市集、田间地头，向全国各地的网友展示元阳的风土人情，直播农民们丰收的场景。“有时候赶着农户挖姜的时候就去直播，边挖边卖，一天能卖100多单。”

帮助绣娘手中的针线“变现”

虽然赚得不多，但刘玲芝珍惜自己的店铺。“有了平台，才能有销售渠道，才能有更多可能性”，她心底多年的服装设计梦想，也通过直播被重新点燃。

这个梦想，不仅仅是刘玲芝个人的，也是攀枝花乡猛弄村200多位绣娘的。

通过走访周边各个村寨，刘玲芝发现这些绣娘们拥有精湛的技艺，但缺少产品开发以及市场拓展的能力，她们趁着农闲时刺绣的产品只能拿到市集上，或者旅游旺季时卖给游客。

“要想带着民族刺绣走出去就必须有带头人，我觉得我可以是那个人。”在妇联老领导的引荐下，2021年刘玲芝成立绣梦坊工作室，拓展创业的道路，组织当地的绣娘们一起创收。

工作室成立后，刘玲芝几乎每天都是早上6点起床，有时忙碌到凌晨1点。自己出设计样稿、在直播间展示刺绣产品、开“最美绣娘”培训班……“怎么样把民族传承了上千年的刺绣工艺打出去，获得市场认可，获得订单、销量，是我重点考虑的事情。”

留守农村的绣娘们，农忙时种田、农闲时刺绣。在当地，哈尼族、彝族等少数民族开垦了1300多年的梯田，至今仍然坚守着传统的农耕文明，也造就了留守妇女勤劳、坚韧的品格。

今年48岁的李世芬是工作室的绣娘之一，作为红河州级刺绣非遗传承人，李世芬12岁开始就跟着母亲学习民族刺绣，一绣就是36年。过去因为丈夫生病，不能干重活，加上儿女都在外面打工，李世芬一个人既要忙着在田地里耕种、秋收，又要照顾孙子，但一年辛苦下来，收入也仅一两千元。

加入工作室后，李世芬早上6点起床去田里种菜、施肥，忙完农活后，9点来到工作室开始一天的刺绣，帮助刘玲芝做样品、技术指导。而在农忙时，她可以把绣品带回家晚间穿针引线。一年下来，仅凭刺绣就可以为家里增加两三万元的收入。

在攀枝花乡猛弄村，通过电商平台和直播带货，像李世芬这样的绣娘们现在不仅可以缝制传统的民族服饰，还能私人订制服饰，生产出窗帘、围巾、茶旗、桌旗等系列独具元阳民族特色的刺绣产品。

“我想带着这些妇女走出一条不离乡土、不离家园就能有经济收入的致富之路。”刘玲芝说。

“焕活”传统绣艺

在刘玲芝工作室的桌子上，厚厚堆积的一叠书本格外引人瞩目。从《元阳风情》《元阳县非物质文化遗产项目目录》到《清代女子服装·首饰》，甚至还放着一本《日本顶级刺绣名家户冢贞子的绝美刺绣蝶恋花》，对这些书里的内容刘玲芝也格外熟悉，随意翻开某一页，她都会很认真地讲述画面中服装的设计理念。

这些书籍也启发了她，让她意识到要想做出一个民族刺绣品牌，就要清晰了解这个民族背后的文化脉络，“要做成体系和品牌，没有自己的文化沉淀在里面是不行的。”

如今，刘玲芝会每周带着直播间的网友们“逛”市集，这里也是她设计灵感的来源地。赶集，是大山里延续了几百上千年的传统。不同的村寨座落在不同的山上，五天或者三天一次轮着赶集，乡亲们挑着自己种的蔬菜、水果，自己绣的服饰去集市上卖。集市很热闹，哈尼族、彝族的妇女们穿着盛装，那上面绣有民族的图腾，有花鸟鱼虫，或者有烟火气息的生活物品。

刘玲芝觉得，集市才是当地民族服饰最好的秀场。她格外注意赶集的人衣服上的图案和绣法，发现很多没有见过的图案，“跟在屁股后面拍了很多照片”，“最近两个月，我在把集市上搜集到的图案、绣法、色彩分门别类整理，要把传统刺绣的文化脉络给它捋下来。”

她也会去不同村寨找七八十岁的老人，学习传统刺绣的老工艺。过去老人们的刺绣手法复杂精细，做一件衣服往往需要几个月。当地民族服饰也有自己的流行趋势，一些图案过去流行，但也可能很快就会过时，同时随着现代生活节奏的加快，服饰趋向简洁化，在刘玲芝眼里极具艺术价值的老刺绣工艺很可能面临失传，“这些刺绣的工艺不留下来，慢慢地就会消失了。”

刘玲芝认为她现在要做的，就是一边探索电商的无限可能，一边在传承基础上创新。“我们收集保存这些传统的绣法、纹样，再根据现在的一些审美趋势进行再设计，保留传统工艺的同时，让它焕发新生。”

让家乡的农货走出大山

从坐在田埂间刺绣到走进直播间，淘宝直播为刘玲芝和元阳绣娘们提供了一种新的可能，让她们获得了与更广阔的世界连接的机会。让更多的人知道元阳，让元阳的农特产品和传统刺绣被更多人了解、认可，也是刘玲芝作为一个淘宝村播一直的愿望。

“哈尼梯田举世闻名，是世界文化遗产，外界却对梯田里种出的元阳红米认知度不高。”元阳县副县长田军营介绍，元阳不缺特色农产品，但缺乏曝光率，对许多农产品而言，比起“被认可”，最先要解决的是“被看见”。半个月前，他也在淘宝直播间为元阳带货，希望更多的人了解元阳和元阳的农特产品，振兴乡村的一个立足点就是需要树立品牌，借助互联网拓展销路。

2021年8月，元阳被列入国家级乡村振兴重点帮扶县。结合元阳县政府需求，阿里巴巴集团与中信集团联合推动元阳数字乡村项目落地，聚焦元阳梯田红米产业，帮助本地商家提升产品品质，增强梯田红米的市场竞争力，还利用供应链优势，对接自有产销渠道，打造元阳红米销售阵地，同时，大力发展“村播计划”，不断培养乡村数字化农业人才。

今年天猫双11，阿里巴巴发出“农货多一件”倡议，希望每个淘宝直播间多带一件农货，“让农产品从后排到前排，当上三分钟主角，让老乡腰包更鼓一点。”倡议得到李佳琦、蜜蜂惊喜社、烈儿宝贝、陈洁kiki、胡可、朱丹、胡兵等多位达人主播的热烈响应。来自欠发达地区的1500多款优质农产品上架商品池，供主播挑选。

“山确实阻隔了很多东西，但打开世界的愿望是共通的。只要把门稍微打开一点，光就能照进来。”朱丹在直播间的一句话，表达了许多主播和用户的心声。

刘玲芝是全国各地走进“农货多一件”直播间，为家乡带货的其中一位。这是她三年来第一次出远门，此刻，她认为自己代表了元阳的40万农人，肩上有责任。直播候场时，女儿打来电话哭了，“好想妈妈”。刘玲芝鼻子一酸，强忍着泪。

她说，这次来杭州“大开眼界”，见到了最专业的团队做专业的直播。作为一名返乡创业的新农人，“关关难，关关过”。她学到了很多，电商的无限可能性让她对事业充满自信。

在直播间里，胡兵向刘玲芝请教起有关民族刺绣的专业话题，作为时尚界顶流的胡兵，也深知传统与传承蕴含的价值，他掏出手机要加刘玲芝的钉钉，说希望将来有机会去她的直播间学习刺绣。

在推介来自元阳的红米、咸鸭蛋和鲜花饼时，胡兵当场品尝起用元阳红米熬的粥，吃了两颗哈尼古法腌制的咸鸭蛋、一个半鲜花饼，还一个劲地夸“好吃、好香啊”。

这让刘玲芝倍感温暖。

作者：齐亦

编辑：马敏

运营编辑：马晓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