核心提示

隐逸是古代士人独特的生存方式和生命理念，由此形成的隐逸文化是中国传统文化独特的风景线。九日山是泉州的名山胜地，晋兴以来在此短期寄寓或长期隐居者不乏其人，形成独特的九日山隐逸文化。唐人秦系、姜公辅、欧阳詹和韩偓等“四贤”是九日山隐逸文化的代表，对泉州文化产生较大影响，彰显了士人风骨，涵养了教化之风，丰富了泉州文化之内涵。□叶茂樟 文/图（除署名外）

九日山不仅环境清幽，还形成了独特的隐逸文化。（泉州晚报资料图片）

清幽环境及高僧盛名吸引名士

《隋书·隐逸传》云：“自肇有书契，绵历百王，虽时有盛衰，未尝无隐逸之士。”隐居避世是古代士人独特的生存方式和生命理念，由此衍生的隐逸文化成为中国历史文化中一道奇特绚丽的风景线，源远流长，蔚为壮观。“隐居以求其志，行义以达其道”，自古以来，名山大川就是隐士的天堂，他们遁迹山林，“逍遥于天地之间而心意自得”，山川也就成为隐逸文化的符号。

九日山是名山胜地，坐落于泉州西北隅晋江北岸，现属南安丰州镇。山中古迹遍布，有“山中无石不刻字”之说。2021年7月，“泉州：宋元中国的世界海洋商贸中心”列为世界遗产名录，“九日山祈风石刻”是22处代表性古迹遗址（遗产点）之一。九日山海拔仅百米，山后戴云山脉逶迤自闽中腹地奔腾而来，山前晋江流水蜿蜒于泉州平川向东南入海而去。山上巨石悬崖，绿树掩映，山下碧波荡漾，风光旖旎。正如清初地理学家顾祖禹《读史方舆纪要·卷99·福建5·泉州府·南安县·九日山》所载：“九日山，县西南二里。奥衍明秀，溪流演漾，峰峦映发，称为名胜。邑人九日登高于此，因名。山之冈脉，接晋江县界，峰岩泉石，其得名者以数十计。”西晋太康九年（288年），九日山下兴起全闽最早的佛教禅林——延福寺，海内外高僧释子多来挂锡住禅。南朝梁代中期（520—527年），印度高僧拘那罗陀“泛大海来中国时，途经兹寺，因取梵文，译正了义”（宋·曾会《重修延福寺碑铭》）。九日山名气更盛。

正因为九日山清幽奇特的自然环境及延福寺高僧挂锡住禅之盛名，自晋兴以来，来此作短期寄寓或长期隐居者，不乏其人，他们成就了九日山隐逸文化。其中唐人秦系、姜公辅、欧阳詹、韩偓等四名士被称为“四贤”，后人曾于山麓筑建“二贤祠”“三贤祠”“四贤祠”，以资纪念。

四贤隐逸事略

笔者以“四贤”为中心说起，管中窥豹，谈谈世遗九日山的隐逸文化。

东海钓客秦系

秦系(约724—810年)，字公绪，自号东海钓客、南安居士，越州会稽县(今浙江省绍兴市)人，中唐时期处士、诗人。少有诗名，赴举不第，漫行吴越。一时与游者有刘长卿、韦应物、袁高、钱起、耿湋、鲍防、顾况、薛播、朱放、皎然和丘丹等诗人名士。天宝末年（755年），为避“安史之乱”，隐居剡溪（今浙江嵊州市）廿余年。秦系筑“丽句亭”，洗砚移樽，种药弈棋于其间，时与僧皎然及方士辈唱和往还。唐德宗建中初年（780年），秦系年逾五十，只身乘舟南下，自浙入闽，客游泉州，登南安九日山筑室长隐，开始长达二十五年的隐居生活。

秦系隐居九日山后，与烟霞为伍，同溪山做伴，凿岩为盆，以石当砚，除诠注《老子》之外，过着典型的栖隐生活。泉州气候温暖，四季如春，秦系在山中“终年常裸足”“石上卧常闲”，于金溪泛舟垂钓，于山巅向风长啸，于松下鼓琴自娱，间或于岭下觅栗摘花，自号“东海钓客”“烟霞客”，惬意自如。建中末年（783年）故人薛播因事牵连，贬为泉州刺史。常上九日山与秦系叙旧，并按时赠羊送酒，生活上关心备至，但秦系以隐者自居，从未入城回访，是个“城市不到足，公卿罕窥面”（宋赵曾护《题九日山》）的彻底隐者。

秦君亭（泉州晚报资料图片）

秦系年逾花甲之年，节度使、御史大夫张建封再次奏请秦系出山为官，确知秦系无意仕途之后，奏请朝廷就地加封秦系挂名的“校书郎”官衔。秦系年近古稀之时，姜公辅谪官来泉，筑室九日山东峰与秦系隔峰相对。十三年后，德宗驾崩，顺宗即位，改年号为永贞（805年），又起用姜公辅为吉州刺史。但就在这一年，他未曾赴任就在九日山去世。秦系为他在东峰东南麓，择地营葬。元和初年（约806年），秦系离开隐居长达二十五之久的九日山，归吴越渡秣陵（今南京一带）而去。根据吕夏卿《秦隐君集序》所云，最后“过丹阳，不知所终”，自此“明日东归变名姓，五湖烟水觅何人”（刘长卿《赠秦系》）。秦系去后，邑人思之，在其筑室处立亭纪念，称为“秦君亭”，又将九日山西峰号为“高士峰”。新、旧《唐书》均把秦系列入“隐逸”。后来编撰的《八闽通志》《泉州府志》则称之为“寓贤”。

唐相国姜公辅

姜公辅（？—805年），字德文，唐朝爱州日南（今越南清化省九真）人。德宗建中（780—783年）间任宰相，贞元八年（792年）黜为泉州别驾，顺宗永贞元年（805年）客死泉州九日山。《新唐书·姜公辅列传》载：“公辅有高才，每进见，敷奏评亮，德宗器之，乃擢公辅谏议大夫，同中书门下平章事。”不久，因谏阻德宗厚葬唐安公主而受贬谪。贞元八年（792年），姜公辅又黜为泉州别驾。

姜公辅“一时直道犯龙鳞，流落空闻弃海滨”。乃登九日山，访秦隐君，交谈竟日，十分投契，遂于九日山东峰筑室，与秦系偕隐，遗忘流落之苦。两位老者，峰峦为友，松涛做伴，论史注书，啸傲山水，共同度过十三寒暑。时席相为泉州刺史，对姜公辅礼待优容。与欧阳詹也时有过从。贞元二十一年（805年）一月德宗薨，顺宗立，拜姜公辅为吉州（今江西吉安）刺史，未就官，客死九日山。秦系为他在东峰东南麓，择地营葬。该墓历代修整，保存至今。墓碑刻“唐相国忠肃姜公”，墓前有石介士、石狮、石马、石羊各一对。九日山东峰形似麒麟，原名麒麟山，因姜公辅隐居，又称姜相峰。

姜相峰（泉州晚报资料图片）

姜公辅直言敢谏的高风亮节一直为后人所景仰。南宋绍兴初，泉州太守赵令衿在九日山建二贤祠，祀秦系和姜公辅；后人又建三贤祠，祀秦系、姜公辅和韩偓；再后来，又建四贤祠，祀秦系、姜公辅、韩偓和欧阳詹。在泉州东湖建二公亭，纪念席相与姜公辅。

泉州进士第一人欧阳詹

欧阳詹（约755—800年），字行周，泉州晋江人。与秦系、姜公辅同代而晚辈。性喜恬静，勤学好问。少时曾在清源山赐恩岩、南安高盖山白云书室和莆田广化寺灵岩精舍等地读书。《新唐书·卷203·列传128·欧阳詹》载：“闽越地肥衍，有山泉禽鱼，虽能通文书吏事，不肯北宦。”

建中年间，常衮罢相为福建观察使，到任后大兴学校，以宾主之礼对待生员，留意奖掖后进，倡导读书习文，闽人读书之风因此渐开。时薛播贬任泉州刺史，赏识欧阳詹的才华，常邀携其至九日山与隐居于此的秦系交游，谈文论道。席相继薛播之后任泉州刺史，“敷文兴教”，对欧阳詹也器重有加，凡观游飨集必邀请欧阳詹参与，还引荐欧阳詹谒见福建观察使常衮。欧阳詹本无心科举功名，因双亲严命，加之常衮、席相等奖掖和亲友激励，才决心参加科举考试。贞元二年（786年），欧阳詹上京赴试。贞元八年（792年），与韩愈、李观和李绛等人登同进士第，诸人均系当代名士，同榜登科，时人称为“龙虎榜”。韩李诸人自不必说，“建中贞元之时，瓯闽之间”亦“惟知有詹也”（《泉山府志·欧阳詹传》），欧阳詹成为泉州第一个登进士第的名士。欧阳詹中进士后当年归泉，又到九日山追随秦系。这时姜公辅已筑室九日山东峰，三人一见如故，遂成忘年之交。欧阳詹曾赋诗赠延福寺僧云：“笑向来人话古时，绳庆竹杖自扶持。秋深头冷不能剃，白黑苍然发到眉。”

欧阳詹读书室

贞元九年（793年），欧阳詹再次北上。临行前，泉州刺史席相在东湖二公亭设宴，为欧阳詹和八名赴京应试的举子饯行，请姜公辅作陪。清·道光《晋江县志·卷34·政绩志文秩·席相》载：“癸酉岁（793年），詹与邑贡生八人将西上，相以乡饮礼饯送之。更设宴东湖亭，修宾主礼，款洽备至。一时老幼来窥，尽室盈岐，闾里之士，皆以为荣，竞劝于学。”贞元十五年（799年），欧阳詹迁京师“国子监四门助教”，为闽人任此职第一人。次年客死长安，享年仅四十六岁。后归葬莆田城南广化寺浮屠之阴。

翰林学士韩偓

韩偓（约842—923年），字致尧，小字冬郎，自号玉山樵人，京兆万年（今陕西省西安市）人，晚唐诗人。唐昭宗龙纪元年（889年），擢进士第，初在河中镇节度使幕府任职，后入朝历任左拾遗、左谏议大夫、度支副使、翰林学士，为唐末昭宗李晔近臣。唐昭宗遇弑后，韩偓从邵武军入闽，投靠威武节度使王审知，从此再没有离开福建。

唐学士韩偓墓

后梁开平四年（910年），韩偓经龙溪县辗转来到南安桃林场（今永春县桃城镇）。次年，因泉州刺史王审邽延请，韩偓寓居南安县丰州招贤院。该院系王审邽为收留省外逃亡入闽政客文士而设。韩住该院，优渥有加，遂寓居三年之久，其《南安寓止》诗云：“此地三年偶寄家，枳篱茅厂共桑麻。蝶矜翅暖徐窥草，蜂倚身轻凝看花。”时丰州为威武军招讨使、检校尚书左仆射傅实的驻地和封邑，韩偓与傅实两位天涯孤臣相见恨晚。乾化三年（913年），傅实在莲花湖畔葵山（又名黄旗山）之麓龙兴寺旁建房舍，以为韩偓隐居之地，时称“韩寓”。陈敦贞《唐·韩学士偓年谱》：“（韩公）自九日山移居于县治东门外二里许偏处西北方之三都董埔乡龙兴寺。故老相传，韩公在董埔乡寺间，亦自居处。盖公南来，除了家人，还有族人，有些族人留居闽中，其余到南安县来。在韩公领导下，择地龙兴寺后的葵山，以垦荒耕种，名其地曰‘杏田’，并以安置族人，遂成一小村落，至今犹称杏田村。”韩偓足不入郡城，下地耕种，上山砍柴，自号“玉山樵人”，自称“已分病身抛印绶，不嫌门巷似渔樵”，过着潜隐生活。后梁龙德三年（923年），贫困交加的韩偓卒于丰州龙兴寺。傅实遵其生前遗愿，为其营葬于葵山南麓杏田之间（九日山东北丰州镇环山村），墓碑刻“唐学士韩偓墓”六大字，墓庭分列石介士、石狮、石羊各一对。（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