研究生硕博时期的学习是学生进入高等教育后期较为复杂的一个阶段，这一时期对于学生的培养，虽然还属于知识传授的大范畴，但和本科阶段的培养有了本质的区别，不再过多地强调对知识信息的接收和加工，而是更看重学习者在自主学习之后的内化与创新。经过这一阶段的学习，学生很有可能成为未来的学者和研究者。因此，学生拥有更多的学习自由，是相对成熟、独立和对自己负责的学习主体，他们的核心要务是在导师的指导下参与科学研究，领悟研究的门径，开拓认知的边界，并由此获得终身受用的学科思维方式。在此期间，导师和学生之间的良性互动就显得尤为重要，这种互动是平等的个体与个体之间、年长者与年轻人之间的正常交往，其中还包含了德行举止的规范、学习方略的授受和思想文化的延续等诸多方面。

崇德尚智是做好学问的必备素质

儒者荀子有云：“不知则问，不能则学，虽能必让，然后为德。”这句话的意思大致是说，一个人要做到多问、勤学、谦让就算有德。从文字学的角度讲，“德”字是一个会意字，左边是“彳”，是表示行动的符号，右边是一眼一心，眼睛之上是一条垂直线，这是表示目光直射之意，所以“德”字大体的意思可理解为：行动正直，目不斜视，心底无私。在现代社会，“德”也是一个人或社会好的内在品质和价值，而“厚德载物”仍然是现代中国传统文化中的精神真谛。道德是信仰的基础，道德缺失必然会造成信仰的坍塌，一个道德信仰失衡或隐退的社会，必然会浪费不可估量的社会资源来弥补损失的成本。

学术研究是在理性精神指引下，用科学的方法对特定的对象进行探索和求知，以期获得新知识和新理论的行为。人文社会科学研究是学术研究的重要组成部分，而人文科学又是以人的观念、精神、情感和价值，即以人的主观精神世界及其所沉淀的精神文化为主要研究对象的领域。所以，作为人文科学的研究者，我们首先就需要在观念和精神层面，对学术道德具有高度的自觉和自省。学术道德不仅要求我们从事学术研究者，遵从一般意义上的社会道德，同时还要严格遵守学术共同体成员之间约定的道德规范和行为准则。恪守学术道德是从事学术研究活动的先置条件，是一个研究者应有的价值追求和理想人格。我们每个人都会经历各自不同的教育阶段，而各级各类学校在道德培养方面倾注了极大的热情，长久以来在这方面也积累了很多经验，路径提法上则有素质教育、人文教育、通识教育、博雅教育等。虽然在认识与理解上诸说不尽相同，实践中也有大量的相异探索，但在道德培养的认知方面却能殊途同归、达成共识：优良道德的形成无他，唯有通过良好的社会风尚和育人环境的长期影响与浸润。这其中就包括了通过优良学风的熏陶、对学风的代代传承，优秀教师的有效言传身教，以及自身在不同阶段对人生价值实现过程的体验、感悟和耳濡目染。优良的学术道德既可以带来思想观念的进步，又可以对社会风气形成潜移默化的推动。这种思想和风气的变化既是潜在不易觉察的，也是长久不可磨灭的。学术道德之所以能有如此之功能，正是因为它跟教育密切相关，而教育本身是一个需要慢慢浸润、持久等待的渐进过程。

青年学子来大学读研、做研究的目的，说得崇高一点，就是追寻文明、探索真知、传承知识和启蒙思想，在此过程中，它自然地包括了陶冶个体心灵、提高道德修养的精神层面。学术研究亦是人类的精神生产活动，导师与学生之间的互动则随时穿插其间，但凡是人类的活动，就应该有边界意识、规则意识。实事求是地讲，我们不能一味地寄希望于社会或学校，给我们制定一套严格的学术道德标准，然后遵照执行。因为学术道德的底线始终在于人心，再高的标准，再严格的制度，都会有人找到间隙，钻到空子，学术研究者的心思要是坏了，很多事情就不好办了。大学是由一群向往和追求智性的人相聚在一起所生成的“文化部落”。智性的态度是一所优质大学薪火相传的精神品格。所谓智性的态度，就是指看问题时“面向事物本身”，还原事物的本来面目，运用文明、科学的方法进行分析，即“是其所是”。智性和智性情怀是一所大学推不倒的“围墙”。作为大学的一份子，研究生就应当在智性情怀的观照下坚守精神信仰，守望好我们国家和民族的精神家园。出于大学这种天然的秉性，无论是谁，融入这个特殊的群体都会与道德在历史的节点上交融，“根植于内心的修养，无需提醒的自觉，以约束为前提的自由，为别人着想的善良和对普适性规则的敬畏”都将会成为我们修得高尚品德的善因。为此，我们要有警醒的认识，当代社会依然缺乏一种可以作为典范的道德标尺，其次我们还需要有随时自省的意识，努力使自己成为社会道德重铸的动力。优良的品德是我们这些与知识共舞者的灵魂，通过数年研究生的专业学习和学术探索，我们应该有信心、有能力去成为学术道德的实践者和社会道德的示范者。

读书沉潜是学术研究的至正通途

具备优良的品德，拥有智性的态度，其中最重要的途径当然是读书。这里所说的读书不是一种实用主义的消费行为，而是一种持久而连续的自觉行为，其中不自主地附带有可以为研究者自身提供解决“学术困境”方案的功能。对于个人而言，读书多了，容颜会自然发生改变；读书多了，情趣会变得与众不同；读书多了，内心才不会决堤。阅读的意义在于超越世俗生活，构建精神世界。一个人的精神发育史，应该是一个人的阅读史。一个人的阅读史，成就他精神上的浩瀚故乡，一个民族的精神境界，在一定程度上取决于全民族的阅读水准。而作为人文学科的研究生，读书应该成为在读期间必做的日课。

研究生入学之后，会遇到不同的导师，导师会因材施教，跟同学们商定适合自身专业方向的读书计划，列出必要的阅读书目。但是通常情况下，这些书目会带上导师的专业针对性和个人化色彩，不一定完全适合于研究生同学的实际阅读情况。这个时候更好的补充方式，或许是由导师引领学生进行经典细读，在各自的研究领域内甄选出极具代表性的文献，以读书会的形式共同和学生进行阅读分享。在此过程中，以学生为阅读和讲述主体，导师适时辅助并引导学生细化内容、发现问题、分析内理，在此阅读基础上全面搜检相关问题的研究成果，把一本书读厚，把涉猎的范围不断扩大，建立出就“真问题”而衍生出的阅读谱系。在经过师生的共同讨论之后，可以归纳总结形成自己的学术史认知和研究成果评价，同时还可以适度剔除其中学术价值和意义不大的部分，再一次把书读薄。如此往复多次，学生会逐步对文献阅读的方法有更真切的感知，对学术问题的关注会更为自觉，学术视野也会随之不断得到拓展。当然，除了对自己专业领域的内容要通透精熟，作为研究生还要适当打破自己研究方向的藩篱，接触一些其他方向、专业甚至学科的内容。专心一域、不有旁骛是把学术研究做精做细的前提，但是博涉广闻、见异多思同样是把学术研究做大做强的一种能力。研究生在学校的首要任务固然是读书，但读书的目的则是为研究奠定坚实的基础。读书即便破万卷，“纸上得来终觉浅”，毕竟读再多的书，而不能把读书的想法转化为现实的成果，就不能称之为完整意义上的学术研究，“绝知此事要躬行”的另一层意义，或许是思想只有活生生地物质化的时候才能影响到人，永远仅仅停留在字里行间的思想改变的只能是语言本身。

研究生阶段很可能是一个人一生中最纯粹的读书时光，这个时期同学们血气方刚，精力旺盛，思维活跃，新见迭出，对于知识的诉求可能依然迫切，但却日趋理性。经过本科阶段的专业培养和系统训练，大多数同学或许已经形成了自己的读书偏好和兴趣领域，此时的读书已然不再是为了应试，更多的是为了系统性地训练自我的思维习惯和行为方式，即便同学们没有这样的自觉，研究生培养体系在客观上，依然会自主促成这种习惯和方式的形成。因此，这一时期的读书是非功利化的，是真正意义上的读书。此时的读书，在自我层面上，研究生同学可以以个人以往的读书经验为底色，除了读导师推荐的跟学术研究紧密相关的书目之外，还可以读一些没有实际功用，但能净化灵魂的，诸如诗歌、小说、戏剧、散文类文学作品，关注一些与普通人息息相关又接地气的现实作品。如此一来，我们才不至于把书读偏、读死。黄庭坚有云，“人不读书，则尘俗生其间，照镜则面目可憎，对人则语言无味”。从事人文学科的学习和研究，如果想获得任何一点进步，改变自我对世界的认知，那就必须阅读大量的古今文献，掌握丰富的一手资料，“观天下书未遍，不得妄下雌黄”，虽然言过苛刻，但不失为一条读书研究的优质戒律。

文化传承是思想延续的根本保证

在现代社会，教育是一个国家与民族最庄重、最神圣的精神表达，是最具穿透力和影响力的文化传承方式。传承文化需要“自觉”意识，这种意识代表着社会整体在文化上的觉醒程度，换句话说就是，社会成员需要时常自觉地把亟待解决的问题放到文化层面去认知，在自觉的基础上，把这种认知转换为一种制度和思想的建构，并演进为一种理性的生活方式和人际互动。学校教育之所以重要，或许正是因为它能够重视并启发学生的这种自觉，在学生身上渐渐体现出对文化建设的理解和接受。研究生学习阶段，对于其文化传承自觉意识的培养，很大程度上依赖于学术思想的延续，学校和导师在培养学生个体自主能力和独立人格意识的同时，还需要激励同学们具备知识分子的文化情怀和担当精神，把追求真知、传播思想、传承文化作为自我生命存在的一种方式。

人类社会的进步很多时候依赖于自然科学的革新与发展，但是人类社会的稳定很多时候则取决于人文社会科学的成熟和约束。在时代行进中，当我们的“文化”出现问题、进退失据的时候，人文学科就成为我们最后的堡垒。在日常生活中，当枯燥乏味的生活让我们失去思考能力的时候，又是人文阅读让我们得以小憩，找回思想的归宿。作为人文学科的研究者，我们深知教育是生命经历的一次探险，而人文教育又意味着使更多的青年人能了解、掌握、最终使用人类优秀的文化遗产，而这项工作的普及与完成必须要依靠一代一代学人的传承与延续。无论是知识的学习者，还是思想的接受者，抑或是文化的传播者，人文学科的同学更应该成为或努力成为社会生活中的精神担当，并因此而形成一个执着于精神追求的群体。要想成为这个群体中的一员，首先在道德上应该是纯粹的，其次在精神上应该是独立的，而思想上又是自由的，只有成为具有品质高尚、人格健全、学识渊博的人，才能雕刻出属于个体生命的高贵品位，才能滋养好各自心灵的精神家园，才能影响到自己今后的人生走向。也唯有如此，这样的个人才能担负起优秀文化传承的责任，才能创造出适合人类栖居的精神之所。

德国哲学家卡尔·雅思贝尔斯将大学生活定义为“永无止境的精神追求”，而文化传承则是大学精神的直接表征。这是我们身处大学之中每个人共同的责任，也是我们恒久的使命。存在主义先驱萨特曾经说过：“选择就意味着承担”。十字架总得有人扛，责任总得有人负，社会对我们有所期待，我们就尽力还他们一次圆满。虽然不能尽如人意，但要努力无愧于心。生命和历史尽管没有终极的意义，但是我们可以让生命在历史中沉淀，让文化在传承中延续，让思想在延续中升华，让所有与我们相关的人或事，因我们的努力使他们的生活从此充满意义。耶鲁大学校长理查德·莱文说：“真正的教育，是自由的精神、公民的责任、远大的志向，是批判性的独立思考、时时刻刻的自我觉知、终身学习的基础、获得幸福的能力。” 读书是我们此时的主业，或许在不久的将来会成为我们每个人重要的事业，甚至若干年后还会成为我们一生的志业，所以将来无论你选择哪一种职业，其前提必须是要接受过良好的教育。研究生教育为我们提供了自主求知、自由探索、自在表达的理想场所，我们在这里让多元的文化争鸣与融合，让不同的思想交流与碰撞，从怀疑与批判中走向笃定，从无知和蒙昧中走向理性。教育的一项功能就指向文化传承，而文化传承是使人类思想得以延续的一种精神活动。只有在思想不死的状态下，一个真正的人才会出场，才会被照亮。至此，一个人的教育也才会实现它自身的全部意义。作为大学的灵魂，文化传承以各种不同的方式影响着师生们的思想和行为，它是大学在长久发展过程中形成的人文品格、历史积淀和价值理念。同学们如果在读书和研究之时放弃了社会赋予我们进行文化传承的使命与责任，我们失去的将不仅仅是丧失了灵魂的大学，还有赓续千年、生生不息的思想。

百年大计，教育为本。学校教育乃天下之公器，须臾不离此公器者唯师生而已。《论语》中有“君子怀德”之说，又谓“有德者必有言”，德行之纯正，乃国家民族之大幸，悠悠万事，唯此为大。身处高校，无论师生，其首务即在于立德。为学不易，为人实难，为饱学之士难上加难。事因难能，方显可贵。当今之时，作为教育序列最后一站的研究生同学，不仅要格物致知，静观于书，更要虚怀若谷，超然于物，如此方能养天地之正气，法古今之完人，力求成为时代需要、有益社会的德才俱备之人。为学之道实为苍生之道，路漫漫其修远，唯有上下而求索，方能日有精进，终有所成。

【作者简介】

喻忠杰，历史学博士，中国人民大学古典文献学博士后，兰州大学文学院副教授，中国古典文献学硕士生导师、汉语国际教育专业学位硕士生导师。主要从事中国古代文学、敦煌吐鲁番出土文献、古代戏剧文献相关研究。

消息来源 | 兰州大学党委宣传部（融媒体中心）、研究生院、研工部

文字、图片 | 喻忠杰

编辑 | 冯伊蜓

责任编辑 | 李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