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文 | 文字原来如此有趣——《行吟江河》自序

◎祁怀清

不知道是不是每个少年儿童都做过非同凡响的美梦。我是做过的。小学三年级时,参加全区小学生作文比赛,语文老师喜滋滋地告诉我,说我获奖了,校长在全校同学面前给我颁发奖状,还有一张用红纸包着的5角钱的重奖。这让我欢喜了好多天,骄傲得总是高昂着头,走路老是连蹦带跳的,俨然是远近闻名光芒四射的小作家。要知道,在70、80年代,作家可是满身光环的。只可惜,出生于家徒四壁的农家,首当其冲的,是要自食其力的生存下去。进入社会后,自知之明明确地告诉我,我根本没有资格去奢谈儿时的梦想,那些梦想只是遥不可及的水中月和雾中花。

峰回路转出现在近几年。一系列的机缘巧合,促使我利用点点滴滴的业余时间,积攒出这本《行吟江河》。这本书的出版,既出乎意料,又顺理成章,算是对儿时梦想的重新开启。

几年前的一天,时任市委书记找到我,说想提拔我到外地,进县市党政领导班子。对于书记的好意,我不假思索,婉言谢绝了。我说,我都50岁了,即便是在外地当着领导,也该回家了。哪有年近半百,还往外走的?但是,我郑重其事地向书记汇报说,确实有机会,也不可浪费,应该考虑更加优秀的年轻人。当即发扬祁氏家族内举不避亲、外举不避仇的传统,极其负责地向书记推荐了几位口碑不错、形象也好的优秀年轻同志。书记说:那么你呢?作何打算?我说对文化事业比较感兴趣,希望为全市的文化事业作点贡献。书记没有明确表态。那件事也就不了了之了。

接下来就是2020年,那年春天发生的那些重大事件,必然会在人类发展史上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如果编写历史的人忽视了那件地球人都知道的重大事件,那么编写历史的人肯定是瞎眼了。面对突如其来的重大考验,处于基层最前沿的指战员们基本没有上下班和节假日之说。我就曾经创下连续65天没进家门的记录。每天除了几个小时随时都会被打断的休息和吃喝拉撒,所有的时间和精力都投入到一线工作之中。过去的满头乌发,就是在那时迅速染白的。儿时听老人们讲历史故事,说伍子胥过韶关,一夜白头,总认为是演义,有夸张的成分。读诸葛亮的《出师表》,看到“受命以来,夙夜忧叹,恐托付不效,以伤先帝之明”,心底也会闪出“愚忠”的质疑。经此疫情,始觉心有戚戚焉。

孔子说“50知天命”,在我身边,不乏50岁之后“躺平”的例证。之所以不假思索地拒绝书记的一片好心,不排除受到这些人和“人到中年万事休”等颓废观念的影响。经历过惊涛骇浪地巨大考验,让我更加懂得生命的意义和时间的宝贵。因为工作关系,50岁之前有幸把汉川乃至全国好多地方的山水都用脚步丈量过,何不在50之后,把汉川的山山水水间发生有趣的故事,用文字记录下来呢?这样想着,“躺平”的想法也随即烟消云散了。

回头再说40多年前的获奖作文,题目是《学习雷锋做好事》,大致的内容是:放学回家途中,看到一个年过半百的老爷爷摔倒在田梗上。我问爷爷摔伤哪里了。爷爷说脚扭了。我问爷爷是哪里人。爷爷说是隔壁村人。我把爷爷扶起来,送他回了家。爷爷留我喝茶,让我歇歇脚再走。我不喝,说要回家去帮爸爸放牛。爷爷夸我是雷锋式的好少年。

相信出生于60、70年代的人,对于这样编造出来的作文都不陌生。实事求是地讲,对于一个10岁左右的农村孩子来说,把一个年过半百摔倒在地的爷爷奶奶扶起来送回家,其概率是低得无限接近于零的,我更愿意把这篇作文当作一个隐喻:那个摔倒的爷爷其实就是现在的我,是儿时的我穿越40年,把准备“躺平”的我扶了起来。不管是老人还是小孩,都有摔倒或“躺平”的时候。在战争年代,在翻雪山过草地的途中,在朝鲜战场上,常常会有部队首长提醒或是急行军、或是潜伏在冰雪中的战士,不能掉队或是睡着了。因为一旦掉队,就有可能跟不上趟;一旦睡着,就有可能永远都醒不过来。尽管战争年代已经过去,在和平年代更需预防做温水青蛙。

时光既是一把杀猪的刀,也是一种隐秘的酵母,能激发数十年前播下的种子,重新发芽生根。在知天命之年,我又重新记取堙没数十年的儿时梦想,重新走上灯火阑珊的文字之路。

听说幸运女神偏爱小伙子,料想文艺女神也不会喜欢糟老头。我也质疑,50岁才跻身文艺青年的行列,是不是太晚了。但是也就是在2020年,有幸读到莫言先生的《晚熟的人》,读了贾平凹老师的《暂坐》。《晚熟的人》是莫言荣获诺奖后,65岁时写的,《暂坐》是贾平凹68岁时写的,其中一个大我15岁,另一个大我18岁。从50岁开始走上文字之路,万一走成一个《晚熟的人》呢?

收录在本书中的文字,都曾在各种报刊杂志和新媒体上登载过,本不打算集结出版的,但是在写完一定数量的散文之后,感觉有很多很好的小说素材,在自行拼凑链接,一些情节呼之欲出。我觉得写诗写散文好比母鸡下蛋,写小说则如同母鸡孵蛋。我现在的状况是,脑子中经常有许多散文和小说在打架,一个儿想下蛋,一会儿又想孵蛋,但是这两件事对于我来说,似乎又不能同时进行,因而我计划把过去下的蛋归扰到一起,然后一心一意去孵蛋。汪曾祺的儿女把他构思打腹稿的过程说成是“憋蛋”,不知“憋蛋”是指下蛋还是孵蛋,应该是兼而有之吧。

人在做美梦的时候都是不愿意轻易醒来的。现在每当响起敲击键盘的声音,我都会感觉愉悦平和。敲击键盘的声音,就是在为儿时的梦想伴奏。


(作者祁怀清,男,1970年7月生,湖北汉川人,中共党员,毕业于武汉大学。历任汉川市中洲农场、庙头镇、垌冢镇和刘家隔镇党委书记、人大主席。现任汉川市委宣传部副部长兼文联主席,乡土作家。曾在《人民日报》、《瞭望》、《农民日报》、《中国建设报》、《湖北日报》、《政策》等报刊杂志和新媒体上发表多篇散文随笔。出版了散文集《行吟江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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